郑氏道:“你说得也对。从上次让她替宝瑜解决书院之事开始, 她就一反常态, 渐渐连晨昏定省都态度备懒。如今好啊, 更是事事忤逆!”
“我看七娘的心真是野了,不把我这个阿娘放眼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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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郑氏离去之后, 萧夕颜如同草木沾霜,骤然失了精神。她虽早已想到,可当那淡薄的母女情真切地撕裂在眼前,还是无法避免伤心。
当她想出府之时,才发现郑氏将她软禁了。
萧夕颜待在冷冷清清的积翠苑中, 只觉得侯府四方的围墙, 如同一座无形的笼子困住了她。余下的日子, 也不过是等待颈上悬着的刀落下。
看来,拿她的婚事来挽救萧宝瑜的前程一事,郑氏势在必行。
她如今寸步难行,更知道光凭一句反驳,犹如蚍蜉撼树。自己的绝望与悲伤,并不能动摇郑氏的心分毫。
难道重生一回,她纵然有心也依旧无力,无法转圜么?
她听着窗外蝉鸣,有一瞬,只觉得她会同夏蝉一起死在这个苍白的夏季。
然而恰在此时,一封江家的邀请函却送至侯府。
萧夕颜上次赴江家的宴,后来也被郑氏所知,她只能解释为江家娘子所邀。如今这封信,则似乎是江月见她久未登门而递。
江家是如今长安中的豪横世家之一,郑氏权衡之下,还是不欲得罪江家。江家只有一个嫡女,若是与之交好,日后恐怕也能有帮上宣平侯府之处呢?
于是,萧夕颜终于能够被郑氏放出大门。
江家差使前来约定时间,又特意备了马车。此时萧夕颜坐在马车之上,她阖着眼眸,只感到分外疲惫。
马车不知行了多久,萧夕颜睁开眼,却忽然隐隐察觉不对。
这条路,并非是去往江家的道路。
萧夕颜掀开前边帷帐,马车内郑氏所安排跟随她的婢女,也早已消失不见。
她心中惶然,前世被劫的不安又如阴云重新笼上心头。
可驾车之人面庞硬朗,双目清明,看起来却并非穷凶极恶之徒。驾车平稳而匀速,也不会使人感到颠簸不适。
“请问这并非是去往江家的路,您可是行错了?”
车夫回头看了她一眼,笑了声。
“萧娘子请安心,属下是秦王府的人。今日是摄政王想邀萧娘子前来做客。”
萧夕颜的手,无声拽紧了帘子。
沈约竟借了江家的名义,只为邀她一见。因此也误打误撞,带她脱离了牢笼。
可很快,焦虑又凝上心头。他为何要见她?
明明除了江家宴上的一次意外偶遇,她与他从未有过半丝交集。
“您可知道,殿下为何要见我?”
车夫仍是气定神闲的口吻:“娘子不必担心,您去了便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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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晃铃而来,缓缓趋停于秦王府前。
萧夕颜掀开车帘,只见眼前红墙蜿蜒,屹立着一座气势恢弘的王府。她踩着马夫递的小凳下车,目光顺着又落在那块牌匾的紫檀金字上。
字形捭阖落拓,上书‘秦王府’三字。
王府的守卫早得了吩咐,一个管家模样的老头满脸笑容地迎了出来。
“萧娘子可算来了,殿下已在等着了,娘子且随老奴来吧。”
那张熟悉的面孔,让萧夕颜心中一动。她识得他。
此人人称古伯,本是贺兰将军的家奴,打沈约小时就在北庭照料他。
直到睿宗给沈约赐下府邸,又被接来长安,自然而然接管了王府事宜。古伯忠心耿耿,前世始终为王府所操劳,沈约亦十分器重他。
萧夕颜轻声:“那就有劳您带路了。”
老头边为她引路,似随口道:“说来这秦王府,还未曾接待过女客咧,萧娘子可是王府的稀客。”
萧夕颜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能回以浅浅一笑,却也有些心不在焉。
毕竟放眼长安,又有哪位贵女敢做秦王府的客人?
如今秦王在北庭时杀人狠戾的履历,皆被长安人所闻。传言之中……除去那对金眸,可是能止小儿夜啼一般的修罗人物。
老人家哈哈大笑:“娘子无需紧张,王府中若有哪里照料不周,只管告诉老奴就好。若有人胆敢怠慢,殿下也定会严惩不贷。”
“岂敢劳烦贵府,来此已是民女叨扰殿下。”
女郎虽是出于意外受邀而来,但神色却平静若湖中清莲,恬淡容与。
“娘子好心性。”古伯笑眯眯地捋了捋胡子,话题又陡然一转,转而仔细为她介绍起府中景致来。
萧夕颜却对此再熟悉不过。毕竟前世,她就以一缕余魂萦绕在这秦王府中数年。
秦王府乃先帝亲赐,原是前朝端王的府邸。端王权势显赫,偏爱附庸风雅,将府邸修建得恍如瑶池仙庭,丝毫不亚于皇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