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雍,月弥人皆为奴籍,女子只能为婢为妓,男子为奴为役。
然而景泰三年,皇帝却突然宣布天下大赦,免除所有月弥人的奴籍。月弥人也渐渐能从商为官,与大雍境内的各种异族人所交融一体。
大雍本是民风开放之处,然而因多年前的渊源,大雍人对月弥人的歧视始终未散。如今仍有一些大雍人视月弥人为异类,处处排斥刁难。
传闻之中,月弥人更是“凶悍好斗”、“性烈难驯”。
萧夕颜偷偷觑向沈约的后背。只不过,他除去那双淡金眸色,与俊美勾人的皮相,其他似乎都与传言不符。
沈约向来寡言少语,二人一路始终浸在沉默之中。将快返回小楼之际,萧夕颜终于开口道:“沈大哥……”
“直呼我沈约。”他尚未及冠,没大她多少。
萧夕颜的手攥紧袖口,月下少女莹白的脸颊冰凉,心中紧张如紧绷之弦。
“所以,其实你并非真正的土匪,我猜的对吗?”
第7章
沈约的步履一顿。
他低垂眼睑,清晰可见少女眼瞳底的点点希冀。此时,倒不当他是洪水猛兽了。
沈约只是淡道:“别太好奇,我并不是什么好人。”
知道太多对她没有好处。
萧夕颜心中的确定却又添了三分,此时心潮涌起,嗓音如云雀清亮:“所以你说的会送我下山,也是真的。”
沈约转头前行,只露出玉曜般的侧颜,没有否认:“嗯。”
“跟上,回去了。”
沈约双腿修长,本行走时要比萧夕颜快许多,这回却照顾了少女许多,几乎与她并肩缓缓而行。
若非沈约一副不肯轻易开口的模样,萧夕颜还想知道更多一些。他会是山匪的仇人?还是杀手?又或是官府的人……可他显然什么都不会告诉她。
萧夕颜攥着手心,却还是一点点地,怎么也控制不住唇角的弯起。无论如何,她终于不必再彷惶担忧。
少女满心雀跃,提步跟了上去。“沈约,等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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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景清幽。
萧夕颜无事可做,便坐在小楼抱着竹篓,安静地随付五学习摘菜。
女郎只随意用一根木钗挽起发髻,颊边有一绺青丝垂落在锁骨上。眉眼弯弯,纤眉悠悠,好如那青山白水。
付五忽挤眉弄眼道:“夕颜姐,我给你讲个笑话吧。”
“好,你说。”
“这东村有个妇人,不苟言笑。李二聪慧,朋友便对他说,你若是以能一字逗那妇人笑,又一字让那妇人骂,我就请你吃饭。”
萧夕颜好奇:“然后呢?”
“李二答应,就去见那妇人,刚好旁边有条狗。只见李二扑通一声朝那狗下了跪,大喊道:‘爹!’”付五绘声绘色,说至高潮,也似叩拜一般突然跪了下来。
少年表演得实在滑稽,萧夕颜掩唇一笑:“想必那妇人也同我一般失笑了吧。”
“没错。”付五擦擦膝盖,又站起来,一双月牙眼里满是蔫坏,继续道:“然后那李二又朝妇人一跪,大喊一声:“娘!”
“于是呢,那妇人自然是破口大骂。”
萧夕颜第一次听见这样的笑话,起初还没有反应过来,澄澈如水镜的瞳孔间甚至有一丝茫然。
但她很快就明白过来,然后就是不受控制地弯起了唇角——
“噗嗤,”萧夕颜以手遮面,却忍不住纤瘦的肩膀也颤了颤。
“还真是一字使人笑,一字使人骂,哈哈……”
她笑得泪花也坠了出来,白净的面孔显出两个不易查露的笑涡来,好一会才停下来。和柔的女声亦如春风拂面:“小五,你也太有趣了。”
少女难得笑成这样,略显冰冷的容色也泛起了胭脂的色泽。
付五眼里又露出了惊奇:“夕颜姐,我还是第一次见你笑得这么开心。”
他觉得夕颜姐哪里都好,长得清秀白皙,说话声温温柔柔。就是太瘦了些,也太守规矩了,仿佛不得不处处谨小慎微。大抵世家女郎都是如此,娴静得体。
却怎么说呢……就像是泥胎偶人一般,失了灵魂。
这样恣意放松的姿态,却一下子变得鲜活灵动极了。付五突然觉得,夕颜姐生得其实生得美极了。
萧夕颜愣了愣。
她心间流淌过一道暖意,轻轻道:“是么。”
其实于她而言,又何尝不是第一次。
第一次,有人这般不顾形象地给她讲笑话,只为逗笑她。
许是因为昨夜沈约的承诺,让她免除了后顾之忧,终于可以彻底放下心来。也或许是因为晨间的日光过于柔煦,窗外的春花正徐徐盛开。
也可能是,小五逗人笑的本领实在高超。
萧夕颜怔然抚上自己的唇角:“刚才我那样的笑,是什么样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