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心愿已偿,特来还愿,酬谢神恩。日后愿为诸佛菩萨塑金身,广修佛堂,烟火供奉。”
又是一拜。
柳太后起身后,眉眼温情脉脉,递了三支香给身旁女郎,柔声嘱咐:“月儿,你也来拜一拜。”
江月有些失神,柳太后的言行举止,正如彼时兄长江鹤州对待她的模样。二者重合在一处。同样相似的,都是对她的关心。
实则在她心中,并非笃信神佛。只是无论是江鹤州还是柳太后的虔诚,都对她有些影响。她心中忽一怔,想起往日江鹤州曾年年于观音寺上香。
江月眉眼恍惚,兄长昔日……就是在观音寺捡到她的罢。
于佛像之下,她垂头闭目的瞬间,眼底却如彼时一般浮现出那清冷如雪的容颜。
紫英姑姑点燃火盆后,柳太后又烧了些金纸元宝。
光火驱散了夜间微薄的寒意,也照出她眼角已生出几条细纹的阴影。她是德高望重的柳太后,不再是彼时年轻的越王妃了。
这些年来,她已经历经了许多。
柳太后缓缓道:“你出生时还十分瘦小,但已看得出骨肉干净白皙,眉眼清灵。当时我就和紫英说,你定是个美人坯子。”
江月沉默地,听着柳太后叙述起那桩尘封在尘土里的往事,与这十五年的经历。
那也是她不曾涉及,却与她息息相关的故事。
“你的性情,实则生得很像你的曾祖母。只是柳家的子孙,这一辈都不太争气。你二伯作出这等肮脏龌龊之事,也与我平日有所忽略脱不开干系。是我没有保护好你。”
“后来,我每年烧香拜佛,只为求得你的一丝音讯。我冥冥中,总觉得你还尚存人世。直到在观音寺看到了你,第一眼,我就觉得你会是我的女儿……”
柳太后徐徐说了许多,江月知道这些话或许已经藏在她心中,很久很久。她只是静默地聆听着,并没有打断。
对方的话中,仿佛也看见了那些她没有历经的岁月。
江月的心境,也在悄然之中无形有所改变。她不再如起初那般置身事外,无所动容,而是终有了一丝如血脉相牵的实感。
她的确是眼前人怀胎十月所生,寻寻觅觅了十数年的亲女。
江月只听到柳太后声音渐弱,最后不易察觉的轻颤着声,问她:“月儿,你亲口告诉我,这些年你在江家,过得都好么?”
江月对上女人那双强忍泪意的眼睛,微微凝然。
柳太后眼底流露出来的,是一个认为自己亏待女儿数年的母亲,内心最深处的愧疚与担忧,也是她如今最迫切焦虑的疑问。
江月眼底泛开氤氲雾色,却不假思索地点头:“很好。兄长视我如亲妹,从未亏待过我。江家上下也都待我很好。我所享有的,与兄长是同一份,饮食穿住,都是最好。”
这些都是实话。她在江家,在江鹤州的疼爱纵容之下,她所享受到的也与公主并无太多不同。
好到,如今她都不知该如何偿还他。
作者有话说:
上章结尾有一点新增结束
第54章
江月的目光有些虚缈, 眼前不由回忆起诸多细节。有她牙牙学语之时,兄长抱着她给她喂麦芽糖;及笄之日, 是他亲手小心为她梳发戴玉簪……
往日种种, 仍然清晰如此刻。
“和兄长在一起的日子,我都十分开心。”
柳太后泪水终是再按捺不住,张臂环抱住了她:“这就够了。无论你愿不愿意认哀家……只要这些年你都一直喜乐无虞,哀家就已知足了。”
江月偎在她的怀中, 感受着到从未在女性长辈身上得来的温暖。心中微动, 轻声开口:“母后。”
柳太后颤着松开手臂, 从来凤仪端庄的她, 此时却激动到近乎失态:“月儿, 你方才说了什么?能不能再说一遍?”
江月的面孔仍是清淡无澜的模样,声音却轻柔了一些。“母后, 您别哭了。”
她心中有道声音,不想再看见柳太后伤心失望的样子。
事到如今, 见过沈铎, 知悉了所有往事。她已感受到冥冥之中, 与血缘至亲的羁绊。她恐怕仍要回到皇宫, 回到自己真正的亲人身边。
更何况……她也不知该怎么回去江家,该如何面对他了。
-
待书信从行宫传回长安, 已是六月。七月,柳太后正式于太极殿滴血认亲,将江月迎回皇宫。赐封宁国长公主,更名为沈江月,刻录玉牒。
陈年往事, 也已浮出水面。然而对外所传, 仍是修饰过一番。宣称宁国公主实与安乐公主为同胎所生。只是因高僧避灾之说, 此前才一直寄养在江家。
朝廷民间也有些许争议,但柳太后却意外借助到摄政王之手,将流言尽数平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