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如优跟他目光相对,那人脸上闪过一丝慌乱,随意点个头就要走。方如优低声叫住他:“爸爸。”
此人正是方显成。他今年四十六岁,非常英俊,保持着良好的健身习惯,还有一头浓密的秀发,经常出现在财经杂志上,被称作“中国当代富豪中的颜值担当”。
方如优不禁想起小时候最喜欢开家长会,因为爸爸实在太帅,所有人都羡慕她。直到有一天,她发现她的某个老师上了爸爸的副驾驶位……
这样一具好皮囊,为什么里面的灵魂却污秽不堪呢?
方如优一边想,一边脸上绽出了甜甜的笑容,朝他比了个手势:“爸爸,来。”
方显成怔了怔,听话地将头凑上前。
方如优在他耳边小声说:“我去医院看过罗阿姨了,还帮忙交了医药费。”
方显成明显一惊,刚要说话,方如优调皮地眨了眨眼睛:“放心,妈妈不知道。这是咱俩的秘密。”
“如优……”方显成看着女儿天使般的面庞,只觉得心都要化了,“好、好孩子!”
“你的行礼收拾好了吗?确定下周一就走吗?”妈妈不知用什么办法,让董事会通过投票,将爸爸“发配”去A国主持分公司,没个两三年是回不来了。不过在方如优看来,这步
棋走得毫无意义。要惩罚一个人,就应该毁掉他最在乎的东西。爸爸最在乎的是女人吗?当然不是。他最在乎钱。
当年他因为钱娶了妈妈。
后来他因为有钱了开始纵欲。
现在,他也是为了保住手头的钱而不得不跟罗娟断了干系。
真讽刺啊,这样的一个人,竟是她爸爸。
“爸爸,我会想你的。”方如优扑入方显成怀中,充满感情地说。我会想……如何报复你。一直一直想着。然后,耐心等待那一天的到来。
生而为人,经历爱恨,每一口带有情绪的空气,都是活着的证明。
我曾爱你。那么那么爱你。
可现在,全都变成了恨。
方若好醒来时,天已经很亮了。
她揉了揉肿胀的眼睛,恍惚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自己在妈妈的病床旁,背上还被盖了一条毯子。
昨晚,方如优帮忙缴了费用后,她就去跟护士交涉,但ICU实在没床位了,最后挪到了普通病房。
她因为太疲倦而趴在床边睡着了,再醒来时已近中午。
她抹了把脸,给邻床的护工塞了个红包,请她在看顾病人时顺带照顾一下妈妈。做完这件事后,她在心中自嘲了一下。看,钱多有用,多能解决问题。
然后她回学校,早上的课是赶不上了,下午的课不能再耽误。
医院的一切都让她感到窒息,重新投入学业反而成了一种极佳的逃避方式。到校后发现布告栏前围了好多同学——期
中考的成绩出来了。
方若好心头一热,加快脚步。不等她走到,布告栏前已有人看见了她,对她招手:“若好若好!你是第一名!!”
喊话之人叫龚洁,是她的室友之一。
方若好走上前,人群自然分出个缺口,供她站立。高一年级七个班,密密麻麻四百人里,她的名字在第一个。
“方若好,一千零四十六分。”
比方如优当初的一千零四十五分还多了一分。
这一刻周遭的人和物全都淡化成了虚无,只有这行字,映在她的眼睛里,闪闪发亮。
“女人的青春、美貌、钱,都可能失去。但教育永远都是你的一部分。”
这句话于此时此刻有了更深邃的定义。
我没有了爸爸,也快没有了妈妈,即将失去所谓的家。我没有钱,没有未来,什么都没有。可是,我有完美的学业。
我对父亲所怀抱的希望,对母亲所怀有的爱恋,都像泡沫一样幻灭了。
只有学业还在这里,并且,只要我肯付出,就会一直一直在这里。
“只有这个是我的。”这个结论像一记闪电,劈入方若好的脑海中。人生在这一瞬被分裂成了两截。出身、血缘、童年,洋葱般一层层从她身上剥离,最终留下了一簇核心,幼小而强韧。
方若好的心,因这样的觉醒而战栗。
恍惚中,察觉有人走过来,停在她身边,发出了一声感慨:“不错不错,抱大腿的感觉就是棒。”
方若好转头
,看到了红毛衣的颜苏。
她下意识去找颜苏的分数,却被对方拐住脖子往外拖:“为了庆祝有生以来第一次进前百,这次轮到我请你吃饭。”
颜苏也进前百了?
可是……考试时她并没有真的帮助他作弊啊,光凭偷瞄真能抄出高分?还有,有生以来是怎么回事?真的是个学渣的话,是怎么混进一中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