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自己孤立无援,身处森严的宫禁之中,要逃出去是天方夜谭,但单允辛既然不杀他,必定是对他有所图谋,他只需以不变应万变。
可是,人非草木,他终究是血肉之躯,在这样极端的黑暗和静谧之中,他从一开始的镇定,到焦躁,一点点变成了愤怒和歇斯底里。
在这里,他能听到的,只有自己发出的声音。
他起初试图警醒精神,挟持给自己送食物和换夜壶的人,可几次之后,他就发现,自己根本做不到,困意是难以抵挡的,食物中、空气中,都是迷烟。
清醒的时候,他摸遍了四周的每一块砖,除了暗门处的缝隙稍稍宽了些,这里什么都没有,别说是他,就是只老鼠,也是逃出无门。
图勒格尔闻着腐败阴森的味道,胃里一阵一阵地抽痛,他睡不着,也没办法完全清醒。
图勒格尔脑中最后的念头,是单允辛这一招真狠,等他回了西狄,也要修这样一处监牢,不费吹灰之力,却可以让最凶悍的人疯狂畏惧……
时隔多日,图勒格尔第一次清楚地意识到自己睁开眼睛,意识到自己是清醒的,眼前一盏暖黄的灯烛隔着月白轻纱红漆木架,隐隐约约照亮了自己。
这一点光线,对于长久居于黑暗之中的图勒格尔而言,却像直视太阳一般,令他几乎睁不开眼。
等图勒格尔适应光线,头脑眩晕,手脚绵软地站起身来,这才看清眼前的人。
提着灯的,是常顺。
而正坐眼前,慢悠悠拨动佛珠的,是单允辛。
图勒格尔头晕目眩,可常顺却看的清清楚楚,看着图勒格尔眼神清醒了些,立刻拖着音调阴恻恻道:“王子殿下,见着万岁爷,还不赶紧见礼?”
图勒格尔恨的牙根痒痒,眼中几乎要喷火,抬脚就朝单允辛扑过来,还未来得及靠近,就被当胸踹上一脚,重重摔在地上。
动手的是常顺,因为动作,手中的灯烛晃动两下。
“王子殿下,可别怪奴才没提醒您,万岁爷日理万机,难得抽出空来见,过了这个村,下一回……万岁爷什么时候再能想起你,可说不定了?”
图勒格尔捂着闷痛的胸口,只得压下怒火,屈辱地跪下,“外臣恭请朔国皇帝陛下圣安。”
“半年不见,王子殿下怎么憔悴了这么多?”单允辛悠然地打量着胡子拉碴、形同野人的图勒格尔,“朕可是嘱咐了,用西狄送来的牛羊肉、美酒给王子食用,务必让王子殿下宾至如归。”
“宾至如归?”图勒格尔的话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令人牙酸的摩擦声,“陛下要杀要剐,外臣悉听尊便。”
“呵呵。”单允辛轻笑一声,“两国交战尚且不斩来使,更何况朔国与西狄可是邦交,再说了……”
“朕要的两国互利互惠,要王子殿下的性命做什么?”你的性命,对朕而言,不值一文。
图勒格尔即便精神已经濒临崩溃,依旧记着自己的使命,他绝不可能因为一己之私,背弃父王和西狄,当即面露决然。
不等他开口,单允辛便先打断了他,“王子殿下,朕不仅从未想过要你的性命,相反,朕是在保护你。”
图勒格尔愣神,不解其意地看向单允辛,“陛下这是何意?”
“朕的意思是……”单允辛微微倾身,点漆般的黑瞳里,黑雾如潮水般涌动,危机四伏,“要杀殿下的,可是你的亲王兄。”
第483章:尽在掌握
单允辛说完,目光掠过图勒格尔因为视光而微微眯起的眼睛,很快又做出了恍然的模样,改口道:“现在是王兄,很快……就是新王了。”
图勒格尔的眼中的迷瞪之色骤然散去,琥珀色的眸子紧盯着单允辛,“什么新王?”
单允辛没有回答,而是微微一摆手,常顺立刻递上一封信函。
信函装在一个带锁扣的木匣之中,图勒格尔手脚乏力,又是被灯光晃花了眼,几次都没能打开。
常顺贴心地替他开了匣子,将装在其中的厚封折页信函取出,含着笑意在一旁替图勒格尔掌灯。
图勒格尔用力地揉了揉眼睛,这才镇定精神,细细看来,不消片刻,图勒格尔的手上便已然是青筋暴起,手中的厚封骤然被攥成了一团,眼中一片赤红。
他认得出,这是他的王兄,西狄的大王子特木尔的笔迹。信中措辞谦卑,是来向单允辛谈买卖的。
信中说道,旧王病逝,特木尔作为新王即位,可以以新王的身份愿意拜朔国为宗主国,同意两国的牛羊贸易,并愿意大力促成此事。只有一个要求,就是要图勒格尔的项上人头。
并且,在信文的最后,盖的是西狄的王印,由不得他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