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你回去睡吧,明天我让季叔剪。”
“我反正睡不着。”
“那就去看电视、看小说——我书架上的书你可以随便拿来解闷。”
“我年年回来是为什么呀?”她眼也不抬地开口 ,边说边尽力拉直他的另一根手指,细细修剪,“难道是为了回国看电视、看小说的?阿烈,如果不是知道有你在等我,我不用回来的。”
“我没有在等你。”
“很好,”她换了下一根手指修剪,“证明给我看。”
“怎么证明?”
“不要每次都为我提前打扫好楼上楼下两间卧房、不要每次都亲自来接我、更不要对我说‘欢迎回家’——这里从来不是我的家,如果它是家,那除非是有人愿意把我当成家人。否则我就只是一个孤女而已。其实我可以换个城市生活,你也知道,这里对我来说并没有太多愉快的回忆,除了……和你共同经历的一些些……”
“我当然把你当作家人。”
“哦?”她终于抬头看了他一眼,眼中却是令人玩味的淡笑,“哪种?”
她的目光太过锐利。他拉过轮椅操作杆后退了一步:“我不想回答。”
松雨也不追问:“也好,我也不想听谎话。”
他的眼里有“送客”的意味,她却故意忽略,仍逼近他,甚至干脆坐到了他的脚边。
“脚趾甲也一起修一下吧。”她又补充道,“我没有要怪季叔或者其他人的意思,我理解他们平时也很忙,难免会疏忽细节。我是女生,比较细心。只不过举手之劳,你不用不好意思。”
“江松雨,你杀掉我算了……”南烈的脸垂得很低,几乎要埋进自己的睡衣V领里。
“阿烈,”她柔声叫他,放下指甲钳,托起他的脸,“这点事我愿意为家人做——不论是哪一种意义上的家人。但有一点是肯定的,我不会害怕、嫌弃你的肢体,你也不要抗拒我的接触,好吗?”
南烈没有再提出反对。松雨托起他的脚,为他修剪了全部的趾甲。
他的脚内翻得厉害,脚踝很僵硬,早些年手术的成果几乎已经殆尽。
她无意识地轻叹了口气,南烈却敏感地听到了,绷着脸说了一句:“你快去洗手吧。”
她知他容易多心,却也觉得自己一霎那间对他的惋惜感到多余又好笑,嘴上只道:“用你说?手是当然要洗的,我给自己剪完也要洗啊。哦——”她装腔作势拖长了音,“我知道了,你肯定是怕我不洗手就对你东摸西摸,你嫌我不讲卫生对不对?”
“别胡说,快去。”南烈简短地说,面色却有几分松弛下来。
“遵命。”她将剪下来的指甲用纸包好扔进废纸篓,出去洗手了。
“别进来了,让我一个人呆会,你回房间睡。”南烈道。
她没听他的,仍是回了画室。只见南烈再次拿起了画笔画画。画到细节处,会同时用嘴唇咬住笔的后端控制方向和力道。她不是第一次见,因此也不觉得诧异。
过了二十来分钟,他还在画,她忍不住道:“你该休息了!别说你心脏不好,谁成天熬夜都会短命。”她是真的有点担心他的身体是否熬得住。
他松开了衔着画笔的嘴唇:“其实我平时很早睡。有时上着学都会突然住个院的人,哪里会有精力经常熬夜。就是趁这两天有点失眠,想干脆把这幅画一鼓作气画完。”
松雨暗想:失眠?莫非是因为自己?也不是不可能,毕竟她回来后对他“逼”得紧。
“那我在这陪你。”她说。
“去睡觉。”
“大半夜的你身边连个人都不叫醒,你一个人在画室出事怎么办呢?谁会知道?”她说出来她的忧心之处,“阿烈,我没有亲人了,你好歹让我回国有个去处、有个念想……”她再次回想起今晚的那个噩梦,心乱不已。
“别哭,”他放下笔,“我这就去睡。”
她哭了吗?她蓦然感觉到自己眼前的朦胧和眼角的潮润。
原来这一刻她心底的恐慌脆弱是真实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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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剥虾壳
◎“虾仁是虾仁的味道,带壳虾是带壳虾的味道,怎么一样?”◎
第二天中午, 南雪来了别墅。
尽管没有事先通过电话,但松雨和南烈对此也不意外。自从南锡民带着太太和南雪搬离了老别墅后,每年南烈生日的第二天, 南雪都会回旧居一趟。他们兄妹的关系自从“游泳池”事件后有所缓和,虽然疏离, 见面时总算客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