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烈犹豫了一下,还是冲身旁的葛夏点了点头,示意她把背包里的速写本拿出来,递给了松雨。
她翻开本子,起初的几幅画果然是医院的场景:从病房、到走廊、到花园……想必是这一次腿部手术前后住院期间画的。翻到最后,她却一下子愣住了——
碳笔勾勒出的是一只骨节纤细的手,虎口附近有一个小小的水泡。
——他画的竟是她的手!
她忍不住回头,南烈脸上一阵潮红:“我瞎画的……”紧接着又急急解释道,“我是觉得你的手很好看才画的,你要是不喜欢,可以撕掉。”
“既然好看,就不要撕掉了。”松雨觉得他着急的样子莫名可爱,接着举起速写本仔细端详了一会,意外发现了一些异样,指着画面右上方空白处道,“咦,这里你是不是原本还画过什么东西,被你擦掉啦?”
“嗯,我把我的手擦掉了。”他低头用很轻很轻的声音说。
“你画的是你给我涂薄荷膏的场景吧?”松雨问,“这不挺好的构图吗?干嘛要擦掉?”
她等了片刻都没有等到回答,不禁一回头,和南烈对视。
他只是轻轻摇头,笑了笑,沉静的眸光中透着温柔与抱憾。
松雨似懂非懂,良久,她将速写本递还给母亲时,情不自禁地偷瞄了一眼南烈蜷缩的双手。
“你刚刚说,要是我不喜欢那幅画,我可以撕掉,对不对?”她蓦然道。
南烈眼中诧异,但毫不迟疑就点头。
“那如果我说我喜欢呢?”她追问,“可以送我吗?”
他点头更快了。
她柔柔地说:“只是我想我会更喜欢写实一点的画面,所以你可不可以把给我涂薄荷膏的那只手给画上?”
“江松雨……”南烈喃喃唤道。
松雨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变得那么感性,她其实挺不习惯自己这个样子的,甚至可以说有些讨厌。她强压住内心说不出是同情还是感动的心绪,哈哈笑道:“哈哈,我发现了:你不管一生气还是一开心都会变得没大没小,就不记得叫我姐姐了,只会连名带姓的叫我,被我说中了吧?我可看穿你的小心思了。”
南烈扁了扁嘴:“以后你这招就不灵了。”
“哦?”
“江松雨,我决定以后再也不叫你姐姐了。”
第6章 一百块
◎“服侍个有钱人家的残废儿子罢了,傲气什么?”◎
车窗外的街道渐渐变得逼仄起来。这里没有什么高档的商业体,小食肆、五金店、烟纸店、修鞋铺之类的沿街小铺倒有不少。住宅密度也高,都是一些上世纪修建的工人新村,纵然经过政府工程,外墙和屋顶做过美观修缮,也已经难掩破旧。
这一片原本也曾热闹过,随着城市变迁反而变得落寞起来。留下的大多是无力置换新房的城市贫民,又或者是有街面商铺、舍不得这份营生的人。
松雨的外公外婆家就住在这一带。一楼的房子,阴暗潮湿。天井里时不时会有楼上扔下来的垃圾,松雨也因此常听到外婆和楼上打嘴仗。
家里来来往往的大都是些个棋牌室常客,那些人成天吞云吐雾,每天的时光都消磨在“哗啦哗啦”的洗牌声中。
外婆和楼上没素质的邻居吵架时,她房门一关,懒得去管。舅舅的棋牌室,她虽端茶倒水任由差遣,得人夸奖“懂事”时也不过敷衍一笑,并不多话。
她心里是很看不上这些人的,她不愿意和他们一道沉浮其中,只想有朝一日能彻底摆脱。
所以当她听到身后的南烈说出“这里的街景好有意思”这句话时,她感到意外,甚至为他的天真感动可笑。
——一个少爷,终究是无法和她“感同身受”的。
“到了,就这了。”在一栋旧楼前,葛夏让司机停下车,“松雨,你一个人进去可以吗?”
“可以的。”松雨推开车门。她也知道,母亲随车过来主要也不是为了陪她,而是因为南烈出门。
松雨是有外婆家钥匙的。她自己开了门,才开一条门缝,烟味被扑面而来。虽然还没到中午,但里面已经有一桌客人在打牌了。
“松雨回来啦。”几个牌友都是同个小区的,经常凑一桌打牌,因此也认得她。
她“嗯”了一声,笑意也比往常更敷衍了些。
“哟,我们的大小姐回来啦。”舅舅带着三分揶揄冲她道。
她忍了忍才叫人:“舅舅。”想着从此就要搬走了,亲人一场,礼节上也该和外公外婆打声招呼,便又去敲了敲外公外婆家的卧室门。
外公外婆在看电视。见她进来也只是随便寒暄了几句,便又将注意力转向电视节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