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狸眼(42)

但不知村支书是因为时悦的记者身份心存芥蒂还是如何,在回答到乡村供电不稳定、电路老化等问题时总是顾左右而言他。

工作经验多了,也不难猜测理由。

都是熟人社会,他既是村支书,也是某家村民的儿子、邻居,更遑论村子里还有复杂的宗族、亲缘关系,因着这层关系,他也不能说人家养殖场何处不规范,毕竟日后抬头不见低头见,实在不好做。

当时悦问起其他村民时,果不其然,个个都是三缄其口,嘴巴比任何时候都严。有几个回避动作很大,时悦也被推搡着后退了好几步,胳膊都被拽疼了。

也是好笑。

一个月前这儿举办农业节的时候,当地的村民还将记者视作来自城市的美丽客人,一个个热情洋溢地殷切介绍着自家情况;而当事故发生,记者便成了村民回避不及的对象,仿佛外来入侵物种,大家团结一心不能泄露了村里的秘密。

时悦对这样的状况并不意外,事实上,作为记者遭受到的白眼比许多人想象的要多得多,被误会、被嫌弃、被驱逐都是常态。

她的内心足够强大,吃了一堆闭门羹也不觉得尴尬,拎着背包准备去找师兄。

就在她准备穿过田埂,背对着那些村民离开的瞬间,一幕类似的场景却忽然出现在她的脑海中——

也是冬日,灰蒙蒙的小镇。

几个阿婆拎着扫把站在粗糙的水泥路拐角,嘴里骂骂咧咧地说着脏话,脸上满是厌烦和凶戾之色,“拿着你的东西滚,我们这里不欢迎你!”

彼时的她还未练成现在处变不惊的厚脸皮,仓皇地在地上捡着自己的东西,怂巴巴地红了眼。

就在她无措狼狈的时候,一只手环住了她的手腕,将她从地上拉了起来,在一片苍茫的水泥路和树林边界狂奔。

跑得太快,她甚至看不清他的脸,只能看到对方高大的身形和宽阔的肩。

跑了许久,终于躲开了那几个凶悍的婶子,两人停了下来。

时悦的眼泪在风里吹干,干巴巴地糊了一脸,一开口,嗓子里还梗着哭腔,没顺利发出声音。

一只手替她擦掉了脸颊边的眼泪,那只手很粗糙,指腹布满厚茧,硬巴巴摩挲过时悦脸上皮肤,痛得她再次红了眼睛。

然后听到男人一声哑笑,“哭什么?不是说新时代女性绝不轻易掉眼泪吗?”

时悦陷入到突然闪回脑海中的记忆片段中,整个人愣在了田埂上,一动不动。直到被一道慈祥的嗓音叫回。

“姑娘,姑娘……”

时悦回过神来,几步远的屋间小巷口正站着个年迈的老婆婆,瞧着有几分面熟……想起来了,是上回农业节在路口摆摊的那位老婆婆。

那天夜里凉,时悦见婆婆一人在风口也卖不出几个胡萝卜,索性把她整摊子的胡萝卜都买了下来,吭哧吭哧地拎了一路回家……然后就送给了邻居家那狐狸。

婆婆也记得时悦,见到她很亲切,嘘寒问暖了几句,顺带解答了时悦先前在村支书那儿没有得到答案的问题。

“那养鸡场的主人叫孙强,我们这儿都叫他土大强。他是村支书的侄子,去年才建的养殖场,养了有一万只土鸡。那块养殖场的地儿啊,原来是块公家地,村支书私底下批给他们做养殖场的,他当然不肯跟你说太多。他们对外不说,但我们这里人啊都知道,那厂房是他自己建的,都没请人来看过。我进去过一次,电线乱搭,迟早要出事,要是他烧起来,把这几家连一块的田也烧了,多危险。”

婆婆的回答恰好解答了时悦最关心的几个问题,她忙不迭在手机上记下这些,感激涕零,又怕被不远处其他人注意到,便只能压低了声音对老人道谢。

告别了老婆婆,时悦就马不停蹄地赶去和陈星闻会合了。

陈星闻已经做好了相关素材的拍摄,把相机拿给时悦看过一遍。

时悦问是否少了养殖场内的照片。

“关键是我进不去啊。”

说罢,陈星闻就领着时悦去了养殖场侧墙。厂房倒塌,大门都被压得扭曲,只剩了一条不足半米宽的夹缝。

“实在太窄了,我试了两回进不去。”

时悦自告奋勇上去试了下,竟没什么难度地穿了过去。

“牛啊时悦,还得是女孩子才能过。”陈星闻竖起大拇指。

时悦向师兄要过相机,进入养殖场内部拍摄。里头遍地鸡屎,时悦第一脚踩上去察觉脚感不对时,撤退已经来不及了,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往里走。

拎着相机拍摄了警察说到的那块烧得焦黑的电路出口以及周遭环境,正准备离开,被角落一阵叽喳声吸引了注意力。走近了才知道,大概有十来头小鸡仔被困在了一块铁皮后,正焦急地来回踱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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