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女人似乎记性不大好，忘了他说的，她此生只有丧偶，没有离异。
牧师从身后姗姗来迟，安排了孩子们去用点心，见到大帅便不自觉带了两分和善笑意。
“大帅和夫人，可是要留下来用膳？”
“不用了。”梁月盈心底的阴霾尽扫，语气里也有几分轻松惬意。
宋世山一向眼高于顶，但面对自己的证婚牧师，还是给了他应有的尊重。
“多谢，夫人跑出来这么久，你得把她领回去了。”
牧师一身黑袍，慈爱笑笑，就见眼角爬起的皱眉。
忽然有几分好奇，随口问道：“不知大帅和夫人，是如何相识的？”
江北难得有夫人这样虔诚的信徒，得知她生长于江南，对她的好奇便又多了半分。
梁月盈想起那日酒后乱性，以拳抵住唇，不自觉咳了两声，掩饰难为情，道：
“是在沪上酒会。”
宋世山与她的说法则全然不同，“也是在这样的教堂里。”
梁月盈睁大了眼睛，在判断他这句话的真伪。
傻乎乎开口道：“你说得是成亲那日么？”
宋世山又想去揉她的小脑袋瓜，果然，老话说得没错，恋爱会使女人变傻么？
“刚认识就结婚？”
这年月倒是有不少包办婚姻，洞房花烛夜就是初次见面，可他两个人根本不是。
不算自由恋爱，可也不是什么冲喜娃娃亲。
“那你怎么说在教堂？”梁月盈问。
宋世山见她真想不起来，心底闪过一丝失望，还是及时控制住了情绪。
在她眼中这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上，却没轻易如她所愿：
“不说。等你想起来，自己猜。”
梁月盈忍不住好奇心，缠着他问道：“在那个酒会之前，我就见过你么？”
她怎么没印象，也想不起来。
若说宋世山时常出现在报纸上，可她一向很少关注军政界的新闻。
宋世山其他事情都依她，却偏在这件事上，不肯吐露分毫。
含着一抹宠溺笑意，什么都没说。
梁月盈在江北创办孤儿院的事，很快传到了老夫人的耳朵里。
别馆内，翠儿才把报纸上的新闻，拿到老夫人跟前，便气得老夫人失手摔碎了一副老花镜。
捶胸顿足道：“你说这女人是不是有病啊？她脑子被猪啃了？自己的孩子不生，去帮人家养孩子，有瘾？”
翠儿不停给老夫人抚着胸口，借着劝慰的口吻，趁机挑唆道：
“姑妈，你说她是不是被鬼附身了？我觉得应该给她做做法事。老话都说，老娘们贤惠，男人在外不生横事。就算是为着帅爷着想，也不能任由她这么鬼迷心窍下去。”
老夫人转动着手上的扳指，两颊上的腮肉因着过于消瘦，而凹陷了进去。
她喘着粗气，方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问道：
“她来江北后，都跟哪些人来往？”
翠儿想了想，便将打着老夫人旗号，从帅府下人那儿打探回来的消息，一五一十的告诉了她：
“倒是没结交什么朋友，只是往教堂跑得勤。保不齐是这洋神撺掇的，把她脑子搞坏了，所以不顾老宋家的香火，也要让表哥断子绝孙。”
“真不知老三中了什么邪，勤俭持家的女娃不要，非找这么个败家精！”老夫人翻了个白眼，一脸鄙夷道：
“办这孤儿院，每天这么多张嘴吃饭，还不得把老三吃垮了？不行，我不能让这丧门星继续搅和下去。老娘们当家，房屋倒塌。”
老夫人此刻义愤填膺，忘了自己也是妇人中的一员。
翠儿从下人那儿知晓这孤儿院，是用夫人的嫁妆创办的。
不过只字未提，由着老夫人误会了下去。
“姑妈，你有所不知，帅爷原本在外面是有个女人的，伺候他好些年了，愣是被那姓梁的搅和黄了。”
故作欲言又止的模样，吞吞吐吐道：
“我还听说啊——”
“说！在我面前，有什么不敢说！”老夫人一拍桌子。
翠儿福了福身，道了声“是”，继续说了下去：
“听说那名儿唤顾南惜的话剧演员，怀了大帅的孩子，因着大夫人是妒妇，跟大帅吵架，愣是将那孩子生生拿下去了！”
“什么！”老夫人手中的拐杖，用力墩了下楠木地板，再也坐不住凳子。
气得嘴唇发紫，颤了半天，忍无可忍，才哆嗦出一句：
“老三早晚叫这女人给害了！自己不肯生，还不让别人生，我们老宋家断子绝孙了，对她有什么好处？”
翠儿目光阴柔，一双眼睛滴溜溜地转着，露出细不可察的轻蔑和瞧不起，冷嘲道：
“姑妈，你怎么知道那女人是不想生，而不是不能生呢？我倒是觉得她站着茅坑不拉屎，因为自己生不出来，怕被休妻，才借口说不想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