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把推开了梁月华,梁月华皮糙肉厚,也是个不怕死的,立即又粘了回来:
“男儿志在四海,尤其大帅这样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怎可拘泥于儿女情长,岂非被天下人耻笑?”
梁月华这话半真半假,出于嫉妒,可也有为他着想的成分。
若是被对手知道,大帅整日沉迷于女色,跟个戏子抢女人,只怕会以为他英雄气短,立即发兵攻打江北,免得错过这次趁他思绪狂乱、没精力统兵的机会。
记者离开,梁月华知晓劝不住宋世山,便给林副官打了通电话。
想等报纸发出去之前,吩咐林副官劝他改变心意。
“若是让天下之人知道,大帅对前妻念念不忘,我岂不是沦为笑柄?”
林副官撑起眼皮,就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饶是个御前太监,贵妃也得巴结着呢。何况梁月华这个不得宠的,还敢对大帅的得力副官指手画脚。
没跟她同仇敌忾,反唇相讥道:
“说来说去,还是为了你自己。那我倒是想问问,夫人是想嫁给乞丐,被叫花子一家当成皇太后。还是嫁给大帅,沦为世人的笑柄?”
“嫁给乞丐,也不能过上皇太后的生活吧?哪怕这乞丐,是流落在外的皇子。”梁月华一瞬间懵了懵,有些意外。
林副官竟然不顾大帅的名誉,没跟自己一个鼻孔里出气。
“夫人有所不知,大帅走到今天,靠的从来不是花拳绣腿。”林副官挑了挑眉,随即挂了电话。
心底在盘算着另一件事,他似乎明白了,宋世山出格的原因。
被那女人气着了,只是其中一个小方面。
更多的,是为了麻痹敌人的神经。
果不其然,将夜,北疆发生动乱,宋家大爷宋炳德强势镇压。
而江北军,已然乘着月色,欣然起身,朝江南发兵了。
与上回攻下北疆时无异,江南百姓,提前得到消息的,早逃到国外去避难了。
没有内部消息的,纷纷躲到自己的亭台楼阁里,看着外面已经进入酣战阶段。
江北有一座军事基地,屋顶上架着高射炮。流弹不停的飞过来,尖溜溜一声长啸,然后“砰”地一声,落下地去,将地砸出一个大坑。
在一声声长啸里,撕裂了空气,撕毁了神经。
淡蓝的天幕被扯成一条一条,在寒风中簌簌飘动。风里同时飘着、无数剪断了的神经尖端。
章家班知晓宋世山攻打江南的事,章锡成的好心情丝毫未受影响。
照常在吉祥戏院贴了一场戏,底下的人听得如痴如醉,不忘骂上一句:
“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
好像商女有罪,嫖客就是真善美了。
章锡成复出之后,到底有些吃力,从前不管深冬腊月,冻得瑟瑟发抖,唱戏都没有一个颤音。
盛夏炎炎,滚身上下不流一滴汗,不会溻湿了戏服、洇花了油彩。
这回却不一样,大抵是有些紧张了,控制着不让油彩花了。
可在唱到《武家坡》导板时,“一马离了西凉界——”,脚底发软,长而笔直的双腿轻颤,冷汗顷刻间流了下来。
打湿了脸上的油彩,顷刻间露出拿道骇人的伤疤。
方才还热闹喧哗的戏园子,有叫好的、有闲聊的,顷刻间安静下来。
“刚没注意听,不是章老板的戏不好,而是这戏,我实在听过千百回了。反正我有关系、有银子,还想再听,也不会买不起、买不到票。”坐在阁楼包厢里的纨绔,在万籁俱寂中,跟身边的友人窃窃私语:
“不过还是得好好听,因为买得起票,章老板可不是场场都有演出。万一一年唱一场,得把我难受死。想他刚出科打江山的时候,一天贴一场戏。这成角儿了,一个月贴一场都不错了。要不是为着章家班,估摸半年贴一场都可能。”
“是呗!可惜了,他那些徒弟,青黄不接的。除了沈老板,就没能支愣起来的。京剧后继无人啦!看这样子,章老板估计以后要收刀,这是最后一场,成千古绝唱了。”交头接耳声过后,便是漫天遍地的倒好声:
“通!这是《红鬃烈马》,还是《钟馗嫁妹》啊?老子是过来放松的,不是过来找罪受的。”
花了钱的,就是大爷。没得金主爸爸,哄着伶人高兴的。
“退票!什么四海八荒第一绝色,这张脸吓死个人,拍电影演鬼片都不用化妆。”
有捧章社的戏迷,无法维系场面,因为章家班的路人粉,是远比真爱粉多得多。
早已经哭成了一片:“我的角儿,您这是怎么了?原来那戏曲报不是乱说,红颜祸水,您真是叫她给害了啊。”
“罢了,是角儿自己愿意的,没人逼他。我们喜欢他,就得尊重他的选择,祝福他。”戏迷抹抹眼泪,不知是章家班完了,还是一个属于京剧光辉灿烂的时代,就要永远的退出历史舞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