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次吹牛，先去翻翻报纸，调查调查宋世山的妻子是谁，再冒充人家妻弟。”梁月盈几乎咬牙切齿，眼见男人拖着伤员离开，带出了一地血痕。
回头想将自己的包裹抢回来，也是异想天开。
“别说你不是，就算你是，他小姨子，他又不是没杀过。下次要狐假虎威，还是直接说是他大哥吧，这样还能震慑人心。只是可惜了，他的兄弟都在北疆战场守国门，没这找猫逗狗，欺辱女人的。不是他们清高，而是太忙。即便是太平日子，他们想要女人，也不需要用这样下作的方式，勾勾手指就来了。”
只可惜，他装得太不像。
出了客栈后，便先行往巡捕房走了一趟。
进门后，一众蹲在墙根晒太阳的黑皮狗，或嘴里叼着根树枝，侃大山，吹得吐沫横飞；或盘腿儿坐在地上，抓着虱子。
督办公署警察厅外头的大马路上，有两个警长在那羁押小贩。
一面黄肌瘦的男子被他用绳索拖着，框里的枣子散落一地，不知反抗似的，任由人拽着走。
那警长余光处瞧见梁月盈，隔了老远立即回过头来，吹了声口哨：
“怎么？美人也有冤情。”
租界里的巡捕房发不起工钱，一大半治安人员都是有钱人在养。警长见了时髦女郎，犹如见到自己的衣食父母。就算能力不行，态度也得端正。
“我在客栈里，钱包就被抢了。”梁月盈没办法干涉人间疾苦，只说明来意。
“嗐。这年头统属混乱，军队、军统、中统、黑帮各大势力都有自己的特务，我们这警察局谁也招惹不起，只能逆来顺受。”那警长似有些无奈：
“不是我们不管，而是警察局里的人都有各势力安排的人手，你说这万一冲撞了谁，这不成了大水冲了龙王庙了嘛。”
“行。”梁月盈本就对他们没报什么希望，过来是有另外重要的事。
“寻不回钱夹不要紧，我也不会让人为难你们。只我向你打探一个人，章老板的私宅在何处？”
“您们这些达官贵人，也得多多理解我们，上海滩不比天津卫。上海各个租界的警察都是本国人担任局长，也要听有钱富商的话。”警长虽未见她搬出实质性大人物，诓骗自己，等着人去分辩。身居要职，阅人无数，不会看错。听她这语气，就是养尊处优才能有的气场。
就像乞丐穿上龙袍，也不是九五至尊。皇上微服私访，依旧难掩贵气。顿时急了，生怕贵人后知后觉出巡捕房的没用来，以后断了他们喝花酒、扎大烟的银钱。
“您遇见这事，我们虽然束手无策。但您若是草菅人命，随便把府上下人或沪上市民打死了，我们一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对您包庇纵容的。”
随即查了章锡成老板先前的备案。章老板作为守法公民，哪怕在乱世，可以隐瞒私宅的位置，还是报备了。
轻而易举的找到，又十分不注重隐私地、理所当然的出卖。
直到梁月盈离开后，几个黑皮狗才泛起了嘀咕：
“就这么暴露了章老板行踪，他不会找咱们算账吧？”
“一个戏子而已，就算找咱们，又能如何？看这娘们一身贵气，一看就是散财童子。若真找着了章老板，就是让他升官发财去了。他都该谢咱们，怎还会狗咬吕洞宾？”
“什么戏子，那是人民艺术家！京剧都成国粹了，你当睁眼瞎非得骂下九流？再说了，章老板人脉那么广，还在羊城混过。唱戏的时候，一堆靠山。不唱戏的时候，参加革命军，谁惹得起？”
同行略一缩脖子，为难道：
“确实。他怎么总能选择正确的道路？咱咋没那么机灵。不过就算他被打扰了，咱也可以两眼一抹黑。反正他狂热的女戏迷那么多，一家一家找过去的，也说不定的。”
心底却在嘀咕，人靠衣裳马靠鞍，那小姐装出来的纸醉金迷也保不齐。早知道，就该偷偷告诉她个假地址，既能搪塞过去，又不冒着得罪章老板的风险。
只是那样做，万一真惹恼了哪个官太太，自己也是小命不保。
梁月盈身上已经没有闲钱，回旅馆退了房后，便抱起留着过冬，仅剩的唯一值钱的东西，去了当铺一趟。
不是没想过巡警总局里的黑皮狗，有没有对自己撒谎，但眼下只能碰碰运气了。因着去别处打探，更是虚无缥缈。
进到当铺里，掌柜的看见那件江北特有的、狐裘披肩，便立即两眼放光。
忙摘下眼镜，喝了口哈气，将眼镜片反复擦拭干净。
才重新戴好，走了过来，让伙计上茶。
“夫人这狐裘，是准备当多少钱？”掌柜的屏退了伙计，没叫经理验货，而是亲自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