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月盈的目光逐渐冰冷,狠厉了几分,道:
“那,我就跟锡成私奔。”
她管不了这么多了。
虽说当初是自己决定嫁入帅府,但只有结婚自由,离婚不理由,一样等同于封建包办婚姻。
“阿月,我支持你。我们要跟旧式封建家庭,男权至上抗争到底。”宋子美跟她同样受过新式教育,很赞同她的想法和决定:
“又不是离婚跟他财产平分,他是婚姻过错方,你净身出户,凭什么不行?”
跟宋世山谈“凭什么”,无异于对牛弹琴。
事到如今,她想的已经全然不是自己的安危得失,而是她的陪嫁丫鬟,不能一并带去羊城,都能托付给谁。
还有她的孤儿院,同样将她绊住了脚。
几日后,选了清朗的天气。
梁月盈问诊归来,没有回梁宅,而是先去了趟教会医院,找到了上回医治鼠疫时,一起并肩战斗过的洋人医师。
“前辈,我想将孤儿院托付给您。”梁月盈很快说明来意。
“为什么?是出了什么事吗?”唤作伊莱沙伯的中年女子微微惊讶,倒是听说过这位异国的皇后,创办了一所孤儿院。
因着钦佩这样的善举,也曾数次为她祷告,求上帝祝福荫蔽她的慈善堂。
“如果梁小姐需要帮忙,我可以抽空过去探望,在医院不忙的时候。”
“不是。”梁月盈进一步解释道:
“是我,准备离开江北,这些孤儿院不能没有背景和靠山。”
她跟伊莱沙伯并非最为熟识,只她的背景最为显赫。
作为法租界领事馆大使的女儿,夫君又是扶桑军官,将来一旦有事,就算宋世山牵连无辜,要拿她的孤儿院开刀,也不敢跟洋人开战。
他不把那些老弱妇孺放在眼里,也得忌惮孤儿院背后的洋人。
一旦发难,得罪得不可光是伊莱沙伯,有可能三国交战。
他不是盲目自大,敢同时跟八国宣战,头发长见识短的深宫妇人。
“不是资金链短缺,所以您不必担心钱的问题。我走之前,会将我的所有嫁妆,一并拿来。足以支撑这些孩子们,衣食无忧的长大。”
大富大贵谈不上,但可以不叫他们饿肚子。
“哦,可怜的小姐。钱不是问题,我可以请朋友教他们洋文,节约教书先生的费用。也能让大孩子们,做些力所能及的事,赚口粮和玩具。”伊莱沙伯主动走上前去,拥抱了她。
“国外有很多热心的父母,愿意收养小孩子,也有很多慈善家,会乐意帮助他们,所以请您不要担心。”
梁月盈嗅着她身上淡淡消毒水的味道,让自己无比安心。
从书包里,将孤儿院的地契、孩子们的档案,一一拿出来,交给了她。
勉强压下眼底的濡湿,哽咽道:
“谢谢你,太太。”
伊莱沙伯抱抱了她,又贴了贴她的侧脸,才关心道:
“可是,太太要离开,为什么不托付给你的丈夫呢?”
夫妻本是一体,就像外国女人结婚后,要冠夫姓一样,她实在有些不理解。
“不,他的一些想法,更贴近于我们父辈那些,可能跟你们的不一样。”梁月盈虽是难以启齿,可为了那些孩子们,不得不将家丑外扬。
“说实话,我就是防着他,怕他对孤儿院不利。”
“放心吧,孤儿院交给我,我一定会让孩子们平安喜乐。”伊莱沙伯怜悯地看着她,捧着她的小脸,抚了抚,看着她,就像看自己远在大洋彼岸的女儿。
“上帝祝福你,我的孩子。”
“太太,我还想将一个人托付给你,希望你带着她,能让她跟着你好好学。”梁月盈此去,前路如何都是未知,她没有精力和能力带着双雁。
“她是旧社会的可怜人,不该在腐朽中沉寂。应该活出自我,也能实现自己的价值。”
伊莱沙伯点了点头,轻声细语道:
“放心,都交给我。看在上帝的仁慈上,我一定会竭尽全力。”
梁月盈从教会医院回来,宋世山又是夜不归宿的一晚。
没有一丝独守空房的怨怼,甚至觉得便利。
双雁将从沪上来的书信交到小姐手上,梁月盈翻开,就见父亲苍劲有力的字体,龙飞凤舞。
[我已举家乔迁至南洋,吾儿想做什么,尽可以放手去做。族人不会怪罪因你株连,却也实在护不住你,去跟宋大帅抗衡。]
阅后即焚,梁月盈没再仔细看上两遍,以解思乡之情。
“拿去烧了吧。”
双雁叹息一声,执行小姐命令,免不了还是担忧:
“兴许大帅已经知道信里内容了。”
毁尸灭迹,不过多此一举。
“小姐这样大张旗鼓的,倒是显得此地无银三百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