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杏初见到久违的面孔，丝毫不感谢她的解围，反而推了她一把：
“梁月盈！你走，我不要你多管闲事。你把我干爹赶跑了，戏班子百十来口人，你养么？”
“听听！什么强抢民女，明明是她自愿的。”陆公子说话间，又要去搂沈杏初。
“我说你是不是嫉妒啊？要是没男人滋润，火气旺，哥哥可以把你俩都收了，一起降降火。我告诉你，再来搅和别人的好事，小心一辈子没男人要，当老修女。”
梁月盈已不跟他废话，从头上拔下簪子，瞬间捅进他手腕处的麻筋里。
陆公子只觉手腕上一酸，随即转筋般的难受，很快失去知觉。
不得不松了手，怒而瞪着这个胆大包天的女人。
正欲发作，身旁同行忙拉住了他：
“这位好像是江北督军，宋世山的妻子。”
陆公子才反应过来，对，刚才这戏子的确叫她梁月盈。
这世上没那长相相似，名字又一样的巧合。
当下便软了下去，豆大的冷汗从额头上滑落：
“夫……宋夫人，嘿，我刚刚都说了什么。”
陆公子很快抽了自己一嘴巴：“是我，有眼无珠，不认识观音菩萨。”
生意人没有不知晓江南江北的几位风云人物，尤其陆家又是从事军火生意，对大佬的太太们，也是如数家珍。
“主要您出门，也不像江南督军、西北督军太太们那样，左右军车护航，前后豪车开路。没有排场，这么亲民，我就算看着眼熟，也压根没往那方面联想。”
梁月盈不欲继续跟他纠缠，只道：“你给沈小姐道歉。”
陆公子宛如得了特赦，站得溜直，方才还摆出一副浪荡公子哥的模样，这会儿立即给沈杏初深深鞠了一躬。
为了表示真诚，甚至将腰弯成直角。他很想将腿和身子折叠起来，奈何柔韧度没那么好。
“对不起，沈小姐，刚才是我有眼不识泰山，您就把我当个屁，给放了吧。”
“滚。”梁月盈发了话，陆公子立马屁滚尿流地、带着身后一众小喽啰，逃之夭夭。
“你清高，你了不起，谁要你在我面前耀武扬威？”沈杏初眼圈里包着泪，嘴唇微微颤抖道：
“回江北去当你的官太太，我们章家班不需要你管。”
双雁有些听不下去，上前一步，愠怒道：
“沈杏初，你知不知道好歹？你自己饥渴，也要选个好日子。生理期伺候男人会死的，这点常识都没有，你对得起章老板留下来的摇钱树给你么？”
“呵！摇钱树？”沈杏初冷笑一声，仿佛听到了天底下最大的笑话：
“我愿意自甘堕落，不要她管！要不是她，已嫁做人妻，还回来勾搭我师父，宋世山也不会逼得我师父，在沪上待不下去！”
沈杏初觉得委屈。
从前师父在的时候，哪怕豁出去命去，也要护着身后的这帮小徒弟。
如今师父不在了，他们便是谁都能欺负。
“明明是你师父自作多情，去打扰我们家小姐，还害得我家小姐跟大帅离心。你师父就算亡命天涯，也是她自作自受！”双雁话音刚落，沈杏初便仿佛承受不住似的，过来揪她的头发，两个人很快撕打在一起。
“好了！不要打了，都是姑娘家，这样很丑，像什么样子。”梁月盈将双雁拉开，随即护在了身后。
“台上凤仪万千的杨贵妃，台下不能这样丑。擦擦脸吧。”说罢，从袖口处，摸出一方帕子，递给沈杏初，道：
“若是你师父远在南下，知晓你现在沦落风尘，他一定会失望。”
“失望？你错了，他既不会对我们抱有希望，也不会对我们失望。因为他从头到尾，心里只有你一个人。”沈杏初没有去接她的帕子，而是眼泪扑簌簌落下，将妆都哭花了。
“你这样做，会将章锡成一手带起来的清流风气，又回到从前被轻贱时的下九流。”梁月盈看着锡成哥哥的心血，毁于一旦，也觉心在滴血。
明明京剧已经朝着好的方向发展了，是雅俗共赏，是高雅艺术。大家都是新时代的文明人。
被沈杏初这样搞，伶人又成了人们眼里那个，可以被轻贱、被玩弄的戏子。
“你以为我愿意这样吗？我不想像你一样清冷孤傲吗？”沈杏初的眼泪已经模糊了视线，愈发想念师父，憎恶面前的女人：
“我也想跟师父一样，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可我没他那个本事啊。我不光要让底下的师弟师妹都吃饱饭，还要让他们都穿金戴银！”
双雁整理着自己被她薅乱的头发，正欲继续说什么，已被梁月盈一把拉住了。
“算了，至少锡成离开后，有她还在苦苦支撑着戏班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