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月盈明白了,便只问向她:“我父亲呢?”
人群中,却是不见梁老爷的身影。
“家公偶感风寒,身体不适,恐丧礼晦气,冲撞了,故而未来。”纪尚月解释了一句。
却没叫人缓行,只催促道:“都给姑奶奶脚步快些,若是耽搁了时辰,仔细你们的皮。”
梁月盈实在不知,从前一向思想开明的父亲,上了岁数,怎么就开始老迈昏聩了。
一旁的沈书新同样披麻戴孝,一路抛洒着纸钱,才同她继续说起:
“我给四小姐写了书信,不知她有没有收到,终是错过了见岳母最后一面,没来得及送她一程。”
“四妹怎么会突然想出去留学。”梁月盈神思游离道。
“月华说,她有心魔。始终待在沪上,只是折磨自己。明知不该再去江北,可不去又痛苦。最后不想打扰姐姐、姐夫的生活,便决定一走了之。”沈书新与她并排而行,继续道:
“大概是她幼稚,她说,既然你拥有了她做梦也得不到的男人。她就出国留学,去读你朝思夜想也读不到的书。”
梁月盈无奈摇了摇头,无暇去管妹妹的决定,只被悲伤所吞没。
她想要倚靠,可她的身后空无一人。
她那枕边人,如今也不会陪在她身边安慰,告诉她还有丈夫和家人、要坚强。
宋世山不将她囚禁江北,已是格外恩赐,怎敢奢求倚靠。
“我娘,怎么会病得这样快。”
沈书新早就认同了自己的身份,是梁家人,便没有作壁上观,而是娓娓道出:
“打从两个女儿,一个远嫁,一个远涉重洋,老夫人就整日牵肠挂肚。兼之二房入府,夺权掌家,老夫人为着家宅安宁,其实也是拗不过老爷施压,只能退位让贤。”
沈书新常被梁父当成半个儿子使唤,对梁家内宅之事,便知道的多些:
“老夫人跟二房儿媳妇有了些龃龉,这一来二去,就愈发精神不济了。”
梁月盈抬头望了一眼,走在最前头的纪尚月,心底有说不出的滋味。
爱恨交织,更多的是无奈和遗憾。
“二姐,我跟你说这些,也不是为了挑拨。”沈书新怕她仗江北的势,将娘家搅得天翻地覆,自己成了那个卵泡嚼舌根、传闲话的恶人,忙又劝了一句:
“老夫人惯于息事宁人,二小姐若是为母亲打抱不平,致使二房劳燕分飞,并非老夫人遗愿。只怕她在天上,也不会安心。”
梁月盈抿了抿唇,道了声谢:“我有分寸,谢谢你对我说这些。”
到底按照母亲的遗愿活,还是替母亲出了这口气?
棺木入土时,梁月盈眼尖,发现了这里不是祖坟的位置。
立即开口道:“等等,怎么没安葬在主坟?”
纪尚月大张旗鼓的张罗着,见梁家姑奶奶发话,不妨让她知道的清楚明白些:
“二小姐,主坟是给老爷和我夫君的亲娘留着的。”
“你怎可如此无理,不让原配夫妻合葬在一处,却叫一妾氏跟我父亲合葬在一起?”梁月盈质问道。
“这是老爷的要求,可不是我自作主张。二小姐若有什么疑虑,虽我掌家,却不能受人摆布胁迫,强行填土。”纪尚月不慌不忙,拂去落在肘腕上的纸钱,慢条斯理道:
“不如这样吧,二小姐现在回去问问老爷,您二人商讨出个结果,再来吩咐我做事。不然我是听您的,还是听家公的啊?”
母亲的尸体就一直明晃晃的停在那里,再回去跟父亲掰扯,往返又要许久的路,且父亲也未必同意。
想不到父亲上了岁数,如此老迈昏聩,眼下却决定息事宁人了。
她抬了抬手,应允:
“下葬吧。”
双雁在身后看着,拉了拉小姐的手臂,十分替老夫人打抱不平:
“小姐!你就听她搬弄口舌,我不信老爷会这样昏庸。”
梁月盈拍了拍她的手背,实不想一帮孝子贤孙,在母亲的遗体跟前舞,便道:
“罢了,人死如灯灭,再争这些虚名,也没什么意义。孝顺都在生前,死后的哭灵都是做给外人看的。”
若娘亲去了天上,变成了星星,想必也不会在意肉体跟谁葬在一起。
双雁不由得想起小姐做的遗体捐献,忽地有几分理解大帅了:
“小姐,如今老夫人过世,您心底难过。倘若她做了遗体捐献,不让她入土为安,还要被拉去搁在放置台上,让人切开,您能接受吗?”
梁月盈错愕,甚至无法去想象那样的场景。
也许吧,遗体捐献,没降临在自己家人身上,只有那轻飘飘的一纸协议,便不知会肝肠寸断。
“小姐读过书,有知识,尚且会犹豫。又何况大帅那样的混不吝。大帅也是因为在意您,才反对您做遗体捐献的。”双雁在一旁努力做着和事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