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冷,街巷早早就空荡无人,而等到连晚径直走到楼下的小便利店,才似乎看见了声响的来源,熟悉的玻璃门后头是熟悉的灯光。明晃晃的,女人捏着打火机,拢手在门口点烟。
她偏着头,脖颈侧出很好看的弧度,眼神盯着指尖跳动的火苗,有一种摄人心魄的专注。这么冷的天,她没戴围巾,也不穿外套,贴身的毛衣看着就薄,路灯倒映出她落在地上的影子,轻飘飘的,好像伸手去抓就会消散。
连晚本应该恼怒的,因为她身体本来就差,又不注意保暖。可现在周围的一切都沉寂下来了。风吹着光秃秃的树梢,吹着女人的头发,黑色的发尾晃动着,落在细窄的肩膀上。连晚走过去,盯住那只捏打火机的手两三秒,才问道:“……怎么在这里站着,冷不冷?”
整个下午,她一路走来,终于说了开口的第一句话。话一出口,她的心里奇异地泛起一丝幸福的颤栗,好像眼前的一切忽然告诉她,相比起去担忧其他,能够去等待一个人的回应,已经是如此令人满足的事情了。
周烟浅抬起眼,看见是连晚的脸,神色明显地愣怔了一瞬。但也只是很短暂的一瞬,下一秒,她的眼睛里便泛起笑意。
不过,她的手上下意识有一个遮掩的动作,但很快止住了没动,女人擎着烟,又稍稍往后退了一步,若无其事,笑盈盈地应:“…你回来啦。”
再按灭了烟,悄悄往旁边的垃圾桶一丢,才抱住伸过来的胳膊,“今天好早哦。”
她笑起来眼睛弯弯,让冷硬的冬夜刹那间生动起来,让连晚不由得凑近些,面对面才感觉到彼此身上的寒意,不着痕迹挡住风,才问:“怎么不去屋里?”
听她的语气不像刚才那么沉了,周烟浅哼哼一声,往她的方向靠,被一把揽住,是熟悉的、温热的怀抱:“在屋里待一天了,刚出来,透透气。”
两人的目光缠着,周烟浅靠着她,搂紧了她的手臂。
路灯略微一闪,风刮到脸上,刺骨的疼。连晚揽着周烟浅往里走,还是妥协般地脱下身上的外套披过去:“快穿上。”
顿了顿,又问:“今天怎么样?店里还好吗?”
可能是因为累,她的声音轻下来,语气别样温和,像肩膀上这件被不容置疑裹到自己身上的外套一样暖融融的。
周烟浅眯起眼,牵住她的手,勾着手指晃晃,像平时一样回答:“今天也很好呀。”
她牵着的人也照常,“嗯”了一声:“好,那就好。”
两个人一同走到店里,连晚把人松开,周烟浅扶着桌子看她。看着她一路径直走到厨房,把她犯懒晾在桌上的碗筷一个个收回来,整整齐齐码好,再放进消毒碗柜。
弄完也没闲着,中午吃剩的菜还摆在桌上,垃圾也堆了半桶,她强迫症,马不停蹄一路拎到外头的垃圾桶去。
店里没什么人,结完几个买水买烟的,连晚还在里边忙活,白炽灯就显得空落,周烟浅也收拾了一下,靠着桌子等她出来。
算算时间,到了平常她们一起关店回家的时候了,如果不想做饭,就在外头吃一顿小炒,再一块散着步回来。
女人悠闲地晃晃脚尖,盯着空气中的某个点。
而连晚忙前忙后,从外头扔垃圾回来,风大,一推开门周烟浅就被吹了个激灵,回过神来又看着她洗了手,把外头的柜子推进屋里锁好,才终于对着自己走过来。
周烟浅转身关灯,眼前顷刻暗下来,她靠着桌子,张开手,如愿以偿地被抱了个满怀。
低头贴过来的脸凉凉的,周烟浅被冰了一下,还是要不由自主地蹭蹭:“回去了?”
意外的,她没有立刻听见回音。
怀里的人闷闷的,反过来往她身上埋。
她揉了揉,耳朵好冰,“怎么啦?”
而连晚收紧了手臂,外头的寒意喧嚣犹在,可店里这个乍然暗下来的空间里,却连呼吸声都格外清晰,货架像一个个沉默的影子,注视着她们,仿佛被她所熟悉的、忙乱的碌碌众生注视——只有怀里温热的躯体是真实的,女人的嘴唇蹭着她的脖子,问她要不要回家。
方才一系列的忙碌似乎耗尽她今天仅剩的最后气力,连晚的肩膀塌下来,终于得以栖息,胸腔里跳动着的那颗在回程中一路漂泊着的心仿佛也一同落下,不需要再靠忙碌转移恐慌。
“没事。回家了。”她说着,又用力抱了抱,再侧头亲亲女人柔软的侧脸,声音里带着许多依恋,“走吧。”
没什么?周烟浅盯着连晚看了半晌,轻哼一声转过了头。
没关系,不过是连锁门都要牵手的黏糊鬼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