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泽帝竟拿祝襄的命要挟他。
宣旨的太监早已走了,他仍然跪在原地,净澜身子尚未好全,踉跄着去扶他起身,“公子......”
祝约已经自己从地上站了起来,他望着天上一轮明月,肩上伤口仍在阵阵发疼,既然避之不能善终,唯有彻底清剿才能搏出一条生路。
“何为忠奸善恶?”祝约也不知在问谁,他站在定侯府的院子里,朱门乌匾,寒枪阔刀,三朝殊荣功勋换得四个字。
不得安宁。
他从未惧怕过死,但祝襄不能。
风清月朗之夜,定侯府却像一座巨大的牢笼将他裹住,困于樊笼的忧思仿佛一瞬间消散殆尽,只剩下一具装着凛冽杀意的躯壳。
“公子......”净澜突然有些惧怕这样的祝约,这是他从未见过的小定侯。
战场上拿过刀枪,取过敌首的少年将军。
祝约垂下手臂,卸力般虚握着圣旨,叹了一声。
“他既然当不好这个皇帝,那就不当了吧。”
第43章困厄
秦王府与定侯府的婚事传遍金陵那两日定侯府再度闭门谢客。
连着小半个月滔天巨变,祝司业国子监的差停了,西北那边又打起来了,鞑靼使臣赖在金陵城混吃混喝只等皇帝匀出空子亲自接见一面。
沉寂五年的京庭好像再次喧嚣不已。
酉时三刻,散值的官员互相作别离开大内,晏闻这几日心绪不佳,众人都当他是被鞑子折腾的,都笑笑不多言,他独自离开宫城却在拐角处止住了脚步。
身着宦官服制的李晦抱着自己的拂尘在鸿胪寺外等他。
就算他早已决意不做这个驸马,不该得罪的人他还是不会得罪,李晦向他问安,而后看了他半晌,忽而叹道,“晏大人这又是何苦?”
“何来苦处?”晏闻摇摇头,“公公此时到访,是否还有什么事未曾说清?”
李晦极缓地眨了眨眼,“晏大人心知肚明,多年的情哪是说斩断就能斩断的?长公主当日也是气急说出那样的话,谁都不曾料到您会突然辞官呐。”
“人各有路罢了。”晏闻回道,“于我而言,亲族门楣皆是负累,公公说的不错,长公主天家富贵,怎可屈身商贾门户,哪怕日后我爬得再高,也是配不上的。”
李晦动了动眼珠,“这样说来,晏大人去意已决?”
晏闻察觉他忽然变得森冷的语气,常年木然的良善面孔似乎裂开了缝隙,身后两队身着兵甲的公主府军列阵以待。
李晦不在迂回试探,“既如此,晏大人请吧。”
晏闻冷笑道,“晏某不过一介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用不着这样劳师动众。”
“大人说笑了。”李晦示意为首的两个府军上前,扣住了他的一双手腕。
“长公主对您有情,您却无义,今夜已是她放下身份来求您,老朽伺候这宫里许多主子,还从未见过这般的,您敬酒不吃也别怪柔仪宫赐您的这碗罚酒。”
长街上宫灯煌煌,晏闻没有闹出过大的动静,应松被他遣去了定侯府,府中家丁若是守不到人一定会去乌衣巷求助。
只是现在祝约自身难保,他并不期望此时定侯府有什么动作。
柔仪殿端坐于宫城西南角,身为前朝祭祀之所在本朝被改成了长公主殿,白玉长阶上守宫侍女掌灯,神色冰冷,他被李晦带进了朱门之后。
朱翊婧神情淡淡的,看见他被缚的双手缓慢扯出了一个笑,笑意夹杂着悚然冷意,而后她站起身缓缓走下那座逾制的凤椅。
“如今晏大人连请也请不动了吗?”
李晦虽然仗着天威绑了人来,但他并不敢怠慢晏闻,端了红木椅子来请他落座。
晏闻抬眼望了望这一唱一和的做派,也不恼,他只问朱翊婧道,“你绑我来,圣上可知?”
“晏大人不会以为鸿胪寺离了你就活不了吧?”朱翊婧凉飕飕道,“既然如此繁忙,怎得日日有空去定侯府侍疾啊?”
她没有屏退宫中众人,好似要将他生吞活剥,好叫皇宫大内都看看这桩丑事。
晏闻看她一眼,忽而觉得此情此景下的自己确实可笑。
可笑至极。
掏出真心的六年换来之前一句“无官无位”。如今他倦了,看明白了,于是放她去金银窝,富贵窟当权势滔天的长公主,又换来一通劈头盖脸的斥责。
此刻他只想叹一句,陛下和长公主这二人,果然是一母同胞。
“晏大人不是向来巧言善辩么?怎么不说话了?”朱翊婧在他面前站定,仰头看他,杏眼含波,蕴着杀意。
“还是小定侯那副破烂身子也满足不了晏大人,从前是芙岚也便罢了,现在换了喜好,要去兰芷坊找倌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