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通其中关窍他立刻看了一眼晏闻,晏闻也在看他,眨眼示意他别当一回事。
“小侯爷为人宽厚。”晏凌鸿一礼毕,也不再管身后的吴舜冬,气势不减道,“犬子多有得罪,还请小侯爷责罚,只求留他一命,莫断了晏家香火。”
说罢,他从腰间抽出一条长鞭递了过去。
看见那条鞭子的一瞬,晏闻眼底寒意乍现,但很快又被无所谓的神色取代。
祝约站在那儿,没吱声也没接,吴夫子赶忙上来打圆场,“晏老爷莫急,这二人都是好孩子,许是有什么误会也说不定......”
“就算是误会,大错也已铸成,晏某虽非读书人,也知将门为国的道理,今日小侯爷不打这孽障,晏某良心难安。”
晏凌鸿分毫不让,倔起来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样子倒是和晏闻很相似。
吴舜冬是个读书人,从前书斋里打来打去的也不是没有,罚抄书或是罚跪孔祠也就结了,哪能动鞭子,他斟酌几下,想开口劝,从一开始就没有动静的祝约突然开了口。
“是我把他打了。” 祝约抬眼,神色如常,“他不小心弄脏了我的课业,我睚眦必报,把他摁在地上给了一拳。”
这下不仅是晏闻,还有躲在一边的学生都睁大了眼睛,只有晏凌鸿没说话,低头看着这个半大孩子。
“晏伯父虽非读书人,见识评判却远在小辈这等沙场粗人之上,今日见伯父带然觉负荆请罪,实在是让我惶恐。”
祝约喊了晏闻小字,好像他们从前真的很亲近一般。
“听晏伯父一言,深感自己不该如此粗鄙,坏了同窗情谊,然觉肯为我侯府名声在外揽下过错,我更惭愧,今日一事,不如让夫子做决断,到底该罚谁。”
他这一番话铿锵有力,摘了晏闻又给了吴舜冬台阶。
吴舜冬一听,打圆场比谁都热络,做好人道,“循如他是西北长大的孩子,行事难免有些偏激,晏闻肯为同窗着想,不以此坏了定侯府名声。循如经此一事也算是明了事理,非要罚的话不如罚循如替我抄书,到此也便算了吧。”
晏凌鸿没有下吴夫子的面子,只道,“晏闻不小心毁了他人课业,是他泼皮,也得一并罚过。”
吴舜冬能阻了一场血光之灾那里还在乎多罚一个抄书的,忙不迭点头。
晏凌鸿深深看了一眼祝约,面色稍霁,正要将长鞭收回,又听祝约开了口。
“沙场上多见冷兵器,还未见过这样的精铁长鞭,不知晏伯父可舍得割爱......我也好看着它,时刻记得今日的教训。”
少年歪着头朝他摊开手掌,一笑粲然,虽然身量还未长成,面庞也略显稚嫩,却叫晏凌鸿生出一阵胆寒。
那是天生高门的矜贵气度夹杂着癫狂的杀气,似乎容不得他说一个不字。
晏凌鸿顿了一下,将鞭子递过去,爽朗一笑,“小侯爷近来客居梅里,莫说是一根鞭子,缺什么都可派人来晏府通传一声,但凡晏府有的,晏某人定然奉上。”
他看见祝约接过鞭子的手掌白皙且五指纤细,如果不是上面布满的细碎伤痕,应当是一只弹琴写字的妙手。
这只妙手在接住精铁长鞭时候,稳当且有力。
闹剧过后,祝约和晏闻被关在各自学舍里抄书,吴舜冬擦着汗送走了晏凌鸿。
祝约抄书早已经得心应手,就是看见身边那根鞭子,隐隐有些不快,晏凌鸿是千年的狐狸,如果不是晏闻提前和他说了他爹趋炎附势的德行,他恐怕还真的会以为这是个铁面慈心的父亲。
面上一口一个敬重,实则一步一个试探,试探他是不是真的恼了晏家。
如若他是个纨绔轻狂之辈,晏闻被痛打一顿他也不会在乎。如若他不是,一定会反过来维护晏闻,这样面上也能过得去,不彻底撕破脸就还有卖儿子的希望。
人人都以为他和晏闻已经闹僵了,只有他自己知道,晏闻一瘸一拐走进书院大门的时间,他差点没压住自己那点翻腾的戾气。
祝约心不静了,他无奈地放下笔,开了门,学舍是一人一个小间,这里和晏闻的住处隔着七八个学子的屋子,庭中此刻无人,他抓着鞭子和一罐跌打药犹豫了一下,往那个方向走了几步,又坐下了。
算什么呢?那夜学舍前的剖白实则与绝交无异,他晏闻耍心机勾搭侯府也好,看开了不想勾搭被亲爹揍了也罢,这其中并没有他祝约什么事儿,今日出口相助也不过是因为同窗之谊。
是他大人大量不计较晏闻欺骗在先。
祝约收了鞭子和药,打算出了院子找个侍从给他送过去。
头顶上已经传来一阵笑,“我都等半天了,你怎么还不来找我啊?我的屋子可不在那个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