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闻不知道这老狐狸话里几分真几分假,他手中最大的筹码就是安懋。
头一回疑心这个孩子是因为祝约与他讲了过去的事情。
凉州三年,祝约早已将安燕回当作自己的第二个母亲,而秦王妃死前,他未曾得见最后一面,所以难以忘怀。
他那时统管大鸿胪和礼部。记得在王公贵族丧仪记档里,这位秦王妃被寥寥数笔带过。
礼部老官对此也一知半解只说是暴病而亡,秦王伤心过度未曾劳动礼部女官,亲自替王妃更衣落葬。
他原先未曾起疑,直到朱桯送上大礼求共谋。他才留了个心眼,查了秦王身边所有能查到的人,惊异地发现诚宜郡伯世子生辰与秦王妃忌辰十分相近。
凡事有了怀疑再查下去原本是很容易的事。
然而他去查诚宜郡伯夫人怀胎的医案时才发现此事艰难且不同寻常。
王公贵族若有女眷怀有身孕,常请宫中乳母太医留诊府中。诚宜郡伯是伯府,又和皇家沾亲带故,请太医不是难事,然而宫中却无夫人医案,只能说明当年伯府是从民间请的大夫。
于是他循着线索找到城中医馆,又被告知当年脉案已经没了。
查到此处他才算是对安懋的身世有了头绪。
他一边派人暗查医馆老太医的下落,一边从其他地方入手。好在运气不错,许含英这等人精生意经都刻在脑子里,和他提及诚宜郡伯府,所有账目一并冒了出来,麻衣的蹊跷跟着浮出水面。
若说朱端与祖梧是与虎谋皮,那他们与秦王也不遑多让,他总得有些筹码。
这原是他用来保命的筹码,但想到三大营和祝约,他顾不上那许多。
“你话已说到这个份上,本王不至于不领情。”
朱桯看着他怀疑不减,无奈道,“你且放心。”
第79章助澜
晏闻离开秦王府后径直回了家。
他不管什么天下不天下,也不管那上头坐着的最后是谁。七年前离开梅里他就与晏凌鸿一别两宽,横竖他亲娘去得早,唯一对他好的亲姐姐也已嫁人成家,过得圆满和睦。于是他跟湖东晏家每年来往仅剩几两银钱和祖宗祠堂的香火。
后来他在金陵起家,有生意有官职,是多少人烧香拜佛也求不来的日子。他原以为一辈子也就这么顺顺当当地走下去了,谁知命里突然闯进来一个祝约。
还不是祝约要拴着他,是他硬生生绑着人家不让走。
一夕之间全变了天,少时笑话周幽王烽火戏诸侯,要美人不要江山,真落到他自己身上原也没好到哪儿去。
只是自己费尽心思,算计来算计去,最后算计到秦王头上,祝约依然有解不开的心结瞒着他。
虽不是什么大事,他却隐隐有些不快。
晏闻拎着热乎糕走进院子,抬眼便看见书房开着窗,没有外人的时候祝约会露出散漫的一面,他撑着下巴斜倚着窗台想着事儿。
午睡起后祝约随便套了件水色单纱,只用根木簪子挽着及腰的发,侧脸上洒了一层淡金阳光,看上去颇有几分洒脱不羁。
也不知是不是太过入神,晏闻靠近也没察觉。
他的手里正拿着一封西北来的信。
望江楼朱端羞辱他的那夜过后,他就派了府卫远至凉州保护祝襄,下令必要时锦衣卫也可杀之后报。他愿意替祝襄挡住身边所有暗害,唯独忽略了祝襄这个人的脾气。
他怕祝襄担心,所以未曾把朱端做的荒唐事全盘托出,只说了西北锦衣卫会对他不利,尤其是陈琥,能除则除。
祝襄回信却说自己无大碍,锦衣卫是朝廷命官,既至西北也是身皇命监军,让祝约切莫胡思乱想。
他只得让自己的人收刀,后来晏闻借蒙族之手除掉陈琥。祝襄未曾查明的时候对他生疑,特写了信来责问,等查清真相又亲自修书一封向他道歉。
祝约拿着祝襄这封亲笔,无奈地捏了捏眉心。
陈琥死了还有无数个陈琥,他父亲忠心憨直过头,根本没看出来朱端不会轻易放过祝家。这些日子祖梧已至京中,他们假意让步,退守曲靖府多日,那边依然在观望,没有任何动手的意思,秦王能等,而他等不了了。
虎符这东西说有用也有用,说无用也无用。三大营二十万揽江军将士离开边境五年,朱端按制好好养着他们,却不知道人心并非小恩小惠能够收买,跟着祝家出生入死的老将不会因为虎符偏袒任何一方,他们忠的从来都只有祝豫和祝襄。
祝襄不会反,所以朱桯从他的身上下了手。
秦府军十万加上三大营和火器才能压制东南入驻金陵的二十万水师和京口十万水师。
祝约拿起一支竹笔,在纸上画着金陵的布防图,眼中一点一点暗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