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闻眨眨眼道,“毕竟天下百姓臣民爱看热闹,不论是大街上的,还是皇家的,就像春天的野鸭子,丢颗食饵下去,扑棱着翅膀就来了,他们不会管那颗食饵是谁丢的。”
“你有主意?”朱端挑眉。
“有是有,但此招甚险不可用。”晏闻看向皇帝,玩笑道“锦衣卫不可杀,因为他们是皇上的人,鞑靼的蛮夷可不是。”
“果然是险招。”朱端冷哼。
杀使臣这档子事,放在哪朝哪代都要被唾骂千古,他也是心急,信了晏闻的鬼话,他问,“朕知道最近你委屈些,明明好女色还要千方百计凑到祝约跟前,说罢,定侯府动静如何?”
数日之前,文华殿,晏闻再谈辞官一事,朱端明白他与长公主覆水难收,并没有强求。
只是于公于私他都不愿失去晏闻这个帮手,所以当晏闻十分难堪地告诉他自己去定侯府正撞见小侯爷醉后喊自己的名字时,朱端突然觉得将晏闻安插在祝约身边不免为一件一举两得的好事。
对七年的心上人总能露出点马脚。他将决意告诉晏闻,差点逼得晏大人当场辞官归乡,最后虽然承诺接近定侯府,却是不情不愿。
晏闻摇摇头,无奈道,“皇上吩咐确实是苦差事,但也不是全无收获,小侯爷只是不反感下官,离亲近下官还相去甚远,自然不肯事事告诉我,但我也查到一些东西。”
“小侯爷在青州置办了铺子和田产。”
“青州?”朱端疑道,“他在曲靖养这些做什么?田产可是用来养秦王私兵?”
晏闻眼眸微沉,“下官暂时不明,但定会倾尽所能为皇上探知。”
第56章琵琶
北市街,金陵城日落得早,各处都已经掌灯。
晏闻仔细想了想祝约的喜好,然后发觉这些年过去,自己虽然一直查着定侯府的私产,防着祝氏屯兵,却从未真正了解过祝约这个人究竟喜欢什么讨厌什么。
小侯爷好像不论做什么事都是从容的,从前在书寮就是这样,情绪内敛,置身世外。
如今年岁长了,这性子愈发沉闷,净澜每天送去的苦汤药他能面不改色地喝下去,厨娘炖了腥气的莲藕猪肺汤说是补身子,他也只是皱了下眉头,然后乖乖地吃完。
万物于祝约而言好像没有喜与不喜,只有有用或没用。
但祝约此人惯常口是心非,年少时嫌弃自己撩闲,转头就悄悄将他的小笺藏好。嘴上说着湖东雅乐宴席吵闹,后来又偷偷收着他送的长箫许多年。
晏闻带着应松漫无目地走着,他心里头装着不少事儿,从前若是这样肯定会将自己关在晏府或者鸿胪寺埋在书案里想东想西,现在他心里头最要紧的是侯府里那个别扭精心情如何。
秦王与他交易,送出的礼的确很有诚意,蒙国的二皇子和一纸和离书。
和离书此刻就藏在祝约书房。
圣旨已下,婚事是迟早的事,他一遍一遍告诉自己是假的,还是架不住那股难受劲,每回缠完祝约出了定侯府,空空落落的感觉更甚。
应松看在眼里,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要是主子娶了长公主,现在难受的就是小侯爷了。”
他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忽然想到了主子前几天傻乎乎地笑着说小定侯多喜欢他,那时他心中想到的居然是在金陵城传了五六年沸沸扬扬的“状元尚公主”。
传言早就遍布在大街小巷,小侯爷应该也听了许多年,他只是想到了五个字“风水轮流转”。
那时晏闻深深看了应松一眼,头一次生出把人丢进秦淮河淹死算了的感觉。
现在应松总算有了点用,他道,“伤了肺不如买点梨子和柿饼,比苦药好多了。”
晏闻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他在想多年误会解开,本该情至深处,干柴烈火,怎么自己和祝约都抱一起睡过了,却还是像隔着层看不清摸不透的雾。
于情爱一事他确实没什么脑子,若不然也不会理所应当地和朱翊婧纠缠多年。所以这一次,他是真真切切头疼了。
应松不知道他在想什么,看见点头径直去找摊贩买果子了。
晏闻则转进了一家铺子,过了会抱了一只琵琶出来。
两人回到定侯府时已经日落,这回是从正门进的,背着琵琶的应松不好爬墙,生怕磕了碰了主子这宝贝。
净澜依然记着寿光县主在侯府受辱的仇,就算祝约默许晏闻登堂入室也不给好脸色。
此刻看着那琵琶道,“小侯爷有客,劳烦晏大人先在前厅等会儿。”
晏闻不把自己当外人,疑惑道,“什么客?我不能见?”
他话音将落,脸色就变了,因为一阵琵琶声自花厅处传来,潺潺如流水清朗,就着昏暗风灯,尾音像是带了神魂一般凛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