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郎急急挣脱开来,绀蝶以为,此生大致就要死在巷子里了,视野模糊时,那女郎又急急的走过来,喂给她一碗水。
那时南朝战败,消息传到京城时,圣上割地赔款,税收越发严重,平民百姓有的几乎连饭都吃不上。
那女郎一路走,一路救人。
那时城中瘟疫,旁人恨不得立马立刻此地,她反而逆行,非要过来看看。
她开义诊堂又设孤幼堂,偶尔也会扮男装给孩子或上书院讲道。
她的眉眼总是坚定又平静,直到有一次,绀蝶醉得迷迷糊糊的时候,听见秋老先生问她:
“阿芷,你觉得现今你的生活比跟在未眠的身边,还有价值吗?”
那时树叶簌簌作响,她听见那位女郎半响才开口:“这一路上,我见了许多。皇帝昏庸,百姓受苦。多少有才之士都无以施展自己的抱负。女郎被囚禁在四方小院,只能依附父亲和丈夫。”
她的声音坚定又清晰:“这悲剧不是我一人的悲剧,是整个南朝女郎的悲剧。我想,改变这个悲剧。”
枝桠簌簌作响,又是过了半响,绀蝶听到那位女郎的声音又响了起来,不如之前的坚定,带了些空落落的茫然:
“师傅,但我总是想到他。”
绀蝶恍惚之间,看到那位始终平淡无波的女郎落泪,她的眼泪大滴大滴的顺着面颊往下砸在石桌上,她茫然又无力道:
“我总想到他。”
她难过道:“师傅,我是不是很没用?”
秋老先生似乎抬手拍了拍女郎的头,嗓音温和,含着笑意:“你很厉害,阿芷。想着也是件好事。说明这世上,你有人念,也有人念你。”
绀蝶看着她始终平静的眉目。
她们来上京,属实是个意外。
只不过是顺路去了横塘一趟,反而刚好遇见元芷以前的家人。
礼部尚书府的嬷嬷通过元芷脖颈间的红痣、腰间的花朵胎记和沅峰藏在书房内的玉笛,认出了元芷是被抱错的真千金。
元芷本打算直接离开,谁知,沅峰偷拿了她的玉佩。元芷反应过来,带暗影卫追捕他时,却只在荒山上,看见沅峰破碎的衣角和晏清王府的标记。
元芷这才来了上京,想要找他要个说法。
谁知这说法还没要成,反而意外发现他…不记得她了。
绀蝶轻皱眉头:“阿芷,不记得便不记得了。玉佩不重要,沅峰也不重要,我们走吧。”
元芷摇了摇头:“绀蝶,我要夜探晏清王府。”
绀蝶皱眉,她不赞同的摇了摇头,又触到元芷坚定的眉目,才不情愿的点了点头,她无力道:“你去吧,小心点。”
“谢谢。”
元芷话音落地,便转瞬消失在原地。
绀蝶看着她的背影,又叹了口气,她倏地想起秋老先生的话“在上京,若是她想干什么,便让她去做吧。这是她的劫,能不能渡过,在于她。我们旁人是帮不上一点忙的”。
李巍坐于椅凳上,他的面容平静无波,视线扫过跪在地面的暗卫,嗓音寡淡的重复了一遍:“尚书府从横塘回来的真千金。”
他的指节敲在桌面:“下去吧。”
暗卫抱拳行礼:“是。”
西望打开书房门,他的眉目少了白日里浪荡的笑意,反而多了些严肃:“喻之说,南中那边找不到蛊虫的解药。”
他的拳头砸在书桌上:“怎么可能?明明就是忘情蛊,怎么可能找不到解药?”
李巍靠坐在椅面,他以前其实对自己缺失的那部分记忆,并不在意。
但现今,他的脑海里,又冒出那张面容。
瓷白的面,赤色的唇和清亮的瞳孔。
所有夜里碾转反侧、不得眠、窥不到的容貌似乎都与这张面容重叠起来。
绝对是她。
李巍看着西望,嗓音平静道:“我要娶她。”
西望的眸里透出抹茫然,他东看看西看看,又看看李巍面无表情的样子,咽了咽口水:“不是?哥们?王府被安排了探子?”
李巍盯着他看,似是嫌他蠢,别开面,轻嗤一声:“王府哪儿不是探子?”
西望又道:“你真要娶她啊。那可是元清任的女儿啊,货真价实的女儿啊。元清任啊,那老狐狸,极有可能和洛北一战有关啊。”
李巍点了点头。
西望不死心道:“你不是说,在你丢失的那段记忆里,绝对有个喜欢的女郎吗?尚书府的嫡次女,你不是准备将免死金牌给她,给她挑了个如意郎君吗?”
李巍看他一眼,嘲意凝在他的眉眼间,他轻笑一声,说话慢条斯理的:“我就是那个如意郎君。”
西望呆住了,他俯身想抬手摸李巍的额头,想看看他是不是发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