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一娘走到他身侧,沉默了许久,当气氛尴尬异常时,她说道:“先前你和同窗的话,我听见了。”
“哦。”
“哦?”,迟一娘扯了嘴角轻蔑一笑,继续说道:“王氏供你读书多年,你竟也瞧不起女人了。”
迟一娘驳得他面上过不去,他急忙争辩:“阿姐,你休要胡说,母亲的恩情我自然是铭记于心,但古有牝鸡司晨,而今,妇人能明理识字者少之又少,可见缺乏读书进学之智。”
“迟宁,你能读书是因为大字不识一个的泥腿子王桂花供的你,我不能读书并非是因为比你差,只因为你是男子而已”,迟一娘也不恼怒。
迟宁却愁眉恼道:“阿姐,你怎能直呼母亲的名字,此乃大不敬。”
迟一娘也不客气:“她是母亲,她更应该是王桂花,你连谈她的名字都不敢,活该她这妇道人家无智无德,一心养了你这么个满口仁义道德,却只知道吃女人血的伪君子。”
说到后面,她不由加重了语气,迟一娘虽痛恨王氏,但王氏何尝不是牺牲品呢。
她甩了袖子离去,也不管迟宁的反应。
迟宁愣在原地,王氏多年所作所为他并非不知情,只是懦弱,再者,王氏对阿姐狠上一分,便对他好上一分,于是理所当然的视而不见了。
等两人先后到了家,迟宁闷闷不乐,王氏瞧出儿子的不悦,读书人的事本不该她这村妇打听,但她还是小心问道:“阿宁,怎么瞧着不开心。”
迟宁叹了口气,望了望屋外,缓缓说到:“娘,阿姐她可恨我?母亲供我读书,她却……”
王氏听罢,当即发怒:“命贱如草的女儿家,也敢跟你比?”
“可娘你也是妇人啊。”
“女人家轻贱,生了你便是我天大的福分,只等你出息,我便也出头了,阿宁”,王氏慈母般拍了拍儿子的手,当爱意褪去,眼里只剩下汹涌的恨意。
入夜,今晚的风太凉。
一双粗糙的手握着一把麻绳,指头的老茧摩挲着麻绳凸起的颗粒。
这人轻手轻脚,推开房门,“吱呀”一声,梁上的老鼠吓得猛逃,随后无声藏匿起来。夜已漆黑如墨,月亮却清朗,照得人间干净。
月光投射出人的影子,奇了怪了,这人也不关门,径直就朝床上走去,麻绳一扯绷成直线,套上梦中人颈子。
“王桂花,我说过的话你是忘了吗”,梦中人冷冷道。
王氏连忙使劲收紧麻绳,奈何迟一娘先她一步,将绳子从颈下拿开。王氏使了全身力气,绳子却套了个空,她再要套,迟一娘已经从床上跳了下来。
见此路不通,王氏抽了别在后腰的柴刀,朝迟一娘砍去,第一刀被闪开了,再一刀,正中左臂,王氏加大手上了劲儿,将刀往伤口深处挥动。
迟一娘借着这机会,一脚踹中王氏肚子,趁王氏吃痛,把刀抢了过来,一个前移,把刀架到王氏脖子上。
“我想,我说过的话你大抵是忘了。”
迟一娘的血,沾了王氏满脖子,被她磨利的刀刃,正抵着她皮肤,似乎要割穿它。
迟一娘比王氏高了很多,她俯视着眼前人不人鬼不鬼的妇人,王氏双手合十求她饶恕,她轻轻移动刀柄,镰刀在颈子上划开道直线,王氏和迟一娘的血融到一起,湿了王氏的衣赏。
迟一娘把把刀一挥。
王氏紧闭双眼。
被割断的一缕头发放到了沾血的王氏手上。
“王氏,你好自为之吧。”
说罢,迟一娘拿着带血的刀出了家门,血滴了一路,她敲了阿花婶子家的门,叫了声花婶。
等花婶披了衣服,睡眼惺忪地瞧见她,当即惊呼:“王氏纵然是个天杀的,你也不该糊涂啊!”
迟一娘惨淡一笑:“不是我。”
那夜,大柱叔的白酒被平白消耗,好在伤口不算深,只是瞧着吓人,没等天亮,花婶夫妇二人便送了迟一娘进城寻大夫。
临别时,迟一娘拉着花婶的手:“婶婶,之后我怕是不会回去了,若你有事吩咐,便到城西萧巷第二家院子找我便是。”
花婶垂泪:“那王氏真是个歹毒的,苦了你了。”
王氏歹毒,却实打实的精明。她早就打听到,坡上的茶能买个好价钱,不出几年,便能给儿子备置间大宅子,可自家产业却全都握在外人手中,她想起那些掏心剁手的话还是心惊,只好偷偷打听些杀人于无形的方法,还没寻到法子,便听着宁儿受了委屈,这几年来她的憋屈顷刻爆发,才在夜里做了傻事,谁叫一娘那讨债的把她逼急了呢。
那天的月色下,王氏近乎扭曲地大笑狂笑癫笑着。
“走了好走了好哈哈哈哈哈哈哈”,惊得狗也狂吠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