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信笑问:“不是你弄的?”
白知秋抿唇:“不是我。”
“行,不是你。”
明信说话时候声音有些沉,于是不可避免地带着几分长辈的沉稳和慈祥,他问:“那孩子怎么样?”
“他么?”白知秋摩挲着棋子,“悟性不错。”
白知秋夸人其实是件蛮稀奇的事情,他平时冷惯了,仿佛开口都能掉二两肉。更别提让他开口夸人,肯给个眼神,给个明显的笑,就是夸赞了。
“毕竟他师父是小师兄带出来的,他受教十年,多少要更机灵点吧。”余寅扯着签,觉得怎么都不顺手,愤愤不平道,“他现在四舍五入,都能算小师兄亲授,换谁羡慕得来。”
白知秋听着前半句话,垂下眸子,淡淡“嗯”一声,片刻后,慢吞吞补一句“我不收徒”才继续道:“夕误没教他什么,言阁的课业都未必教了。”
“那他十年间学了些什么?”秦问声奇怪道,“总不能什么都没碰。”
“教了不少。”
秦问声还在思考这个问题,明信便开口了:“有些东西教了一时两刻未必瞧得出。”
有些东西是潜移默化的,比如修养,比如性情,余寅永远不着调的脑子此刻竟然意外地接上了明信的想法:“那倒是。”
他想起了谢无尘同他入学宫时落后的一尺,初见李墨时的长揖,还有几句不真不假的话。
“跟着小师兄真是好事么?”余寅认真问道。
“你的担心能有一分真心实意么?”秦问声也问道。
“有啊。”余寅大言不惭道,冲秦问声眨眼,说到后面声音却低了下去,“毕竟……”
秦问声知道他的“毕竟”是什么,他们默契地隐去了后面的内容。白知秋掀起眼皮,倒没什么所谓:“看他自己选吧。”
他们在四周起了隔音结界,没人进来便听不见。这个话题被终止在这里,明信想起昨天忘记问的事情:“知秋,你开课后回碧云天么?”
“应该回。”
白知秋的上课地点在垂云翠榭,位于碧云天半山腰处。选了课的弟子们尚未通知,但他们几个是知道的,白知秋这人倦懒,开课时总是住在碧云天的宿处。
四时苑位于无忧天与碧云天交界处,不过比起碧云天,还是显远。加之白知秋入秋后便不再当值,极少下来,这问题其实是在问带不带谢无尘上碧云天了。
下山这事,用白知秋自己的话说,叫做“少走几步”。
反正余寅听白知秋说话都当听鬼话。他要真的想少走几步,大可找周临风画几张可以直接用的缩地成寸符,周临风是肯定不会拒绝他的。
这人的心思他们摸不透。
“一起?”
白知秋思考片刻,抬手去捡棋盘上的棋子。
“再说。”白知秋道。
作者有话说:
感谢观阅。
第18章 河郡
谢无尘不喜欢规整,很少一板一眼地坐在桌案边看书,常是坐一会再找个地方一倚,或者寻个清闲的地方呆着。不过他的放纵也不是毫无底线,至少他做不出躺在哪的倦怠样。
白知秋回来时,谢无尘正倚靠在书架边。他年岁尚小,还能再长两年,但身量已经与白知秋相仿,斜倚在书架上时倒显得有点恣意。
白知秋带着一身寒气,挑个不碍事的地方放下伞,扫了他一眼。
伞面上没抖干净的水汇在伞尖,洇湿了一小块地板,教白知秋垫了块布巾。
谢无尘倒是想起来了,前几日白知秋给他递了块帕子,到现在还在他身上。
“这本你识得?”白知秋回卧房换下外袍,披了件轻薄如云的罩衫。他斜着身子,两条胳膊虚虚搭在椅背上,微微挑起眉,道:“第三层,从左到右第七本,是它的译本。”
谢无尘却指了指自己桌案上放着的书。
白知秋眯了眯眼睛,看清那是本辞典。他折身坐回案边,问道:“你要识字?”
谢无尘静静地看了白知秋片刻,没承认也没否认:“见过。”
“是河郡的古字,该有三百来年不用了。”白知秋道,“我记得于恙曾让你看过皮毛符术,你许有些印象。不过书中可能未提及,若是修习符术,是需专门学习河郡古字的。”
白知秋向后靠了靠,执笔在宣纸上画下一个印记,正是那个“白”字,他的手指点在上面:“河郡古字笔锋内敛,转折柔婉,在乎连绵之态。你画出的符印,转折之处不对。”
“嗯?”
白知秋示意谢无尘凑过来看。
他研了墨,在宣纸上缓缓落笔:“河郡古字,起笔不似大周官书起笔利落,多会藏锋。而具体的入笔,由所画的符箓决定。”
“行笔多轻盈,顺承起笔节奏,流畅柔美。哪怕是攻击类的符箓,也会在此时由侧锋转中锋,中正平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