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其中一方主动退开,另一方的警惕也未消失。直到又有什么动静,在湖底轻轻地拨了一下。
那种动静好像带着难以言喻的力量,转眼间便安抚了湖面的涟漪。谢无尘在意识朦胧间伸出手,捞到了重新搭到他身上的手臂,本能搂紧后,才肯放纵自己陷入下一场沉眠。
得亏明信没有看见如此过分的行径,否则,怕是得气得把人强行丢出去。
而谢无尘一睡,又是半年。
其实这样说并不准确,因为过了冬日后,谢无尘是睡睡醒醒的。他清醒的时间很短,多半只来得及在浑噩中确定白知秋的存在。明信让天天瘫在医阁的余寅有事无事多去石室看看,余寅这倒霉孩子老老实实去了半年,愣是一次都没撞到屏障开门的时候,以至于他怀疑明信是太操心白知秋,操心得做了梦。
这话不能跟明信说,会要命;也不能跟秦问声周临风说,会挨打;到最后,余寅思来想去,发现只有每天都在神游天外的夕误,可以体会他这种欲言又止止言又欲组织语言组织不出的复杂心情。
很奇怪,但是很合理。
毕竟里面除了明信爱如珍宝的小师兄,还有他生死未卜的小徒弟。而夕误本人,显然对自己徒弟的死活不太关心,主打的就是一个师父不疼师兄不爱风吹雨打自生自灭。
离谱到了一定程度,反而会变得合理。余寅思路清奇,认为鉴于妖师的行事,没有动静就是风平浪静万事大吉。
但是拖得时间太长,余寅那种溜溜达达爱醒不醒的轻松心情还是随着时间推移略微维持不住了。故而,当他捏着一根下下签,以一种欲成大事的鬼鬼祟祟,“委婉”地向夕误提出想同他一道去石室看看时,夕误稍一犹豫,答应了下来。
后来,夕误再回忆起那一天,都恨不得将余寅团吧团吧,一脚踢回卜阁重修个三百年两百年的,好让卜阁捡起被他丢掉的脸面。
毕竟仙道院乱传的东西有时候就是那么玄学,余寅逛了半年都未曾对他展露露出任何一丝丝温情的屏障,在夕误同他来的头一回,便大剌剌地敞着门,无情地向他的缤纷面色发出了嘲笑。
余寅想了无数个借口挽尊,最后悲哀发现,他还真没什么能压制夕误的东西,只能屈辱地在前面开路。等他一路分花拂柳地撩开藤蔓,被乱花碎叶勾了无数次衣角才站到石台边时,顿时觉得更屈辱了。
连最小的小师弟都反了。
他半弓下腰,戳了戳谢无尘搂在白知秋腰上的手,觉得有必要提醒一下夕误,侧过脸小声道:“别的不说,以后小师兄来向你提亲,或者小师弟让你去提亲,你同意么?”
夕误:“……”
孩子长大了,同不同意由我吗?
余寅眼见夕误素来平静的面具上缓缓裂开一丝缝,很是满意。但还没转过头,又听夕误淡淡道:“我揍不了他们两个,还揍不了你吗?”
“……”余寅感觉自己的认知确实从来没出过错。
白知秋门下果然没有好东西!
他恨恨扭回头,满腔悲愤无处化解,越看某两个人越觉得碍眼,一下子没按捺住手,拍了拍白知秋肩膀:“小师兄,师门不幸。”
白知秋并不想应和他。
石室中轻风拂过,撩动了鬓边碎发,余寅疑惑地“咦”了声,转过身,映入他眼帘的却是一条足有手臂粗的藤蔓,正正朝他胸口抽过来!
“什么玩意?!”余寅匆忙就地一滚,“咚”一下撞上了旁边的树干,还没从眼冒金星的状态里缓过来,就见夕误已经退开了好一段距离,冲他勾了勾唇角,其中调侃与戏谑不言而喻。
“你信不信我跟师父告状!”余寅一抹脸,愤愤指责,“绝地台已经不够你发挥了吗?”
“……”夕误沉默片刻,礼貌道:“仙门没有连坐的规矩,我也不至于对你动手。”
“那还有谁能……”
余寅声音生生顿在喉咙里,跟突然被捏住嗓子的鹅似的,咔咔地扭过脖子。
谢无尘好像还没有醒彻底,显得糊里糊涂的。他一手捏了个余寅认不出的手诀,另一只手无意识地将依然在昏睡中的白知秋又往怀里揽了揽,确定人没丢也没跑,才明显地放松了身体。随着他呼吸的平静,对余寅耀武扬威的藤蔓挥动几次,缓缓地退了回去。
余寅嘴张得能塞进去两颗白煮蛋,手忙脚乱比划半晌,一个字都没蹦跶出来。
人都没醒,能搞出这种动静?
这也不太像是现在仙道能搞出来的东西啊。
夕误这才走回原地,试探性开口:“无尘?”
这一次,石室内的灵流没有波动,但谢无尘不自觉地蹙了蹙眉。夕误沉默片刻,指尖掐了道卦,点在谢无尘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