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耐心地与病人家属沟通完手术结果,回到更衣室脱下后背湿透的手术衣,热水冲刷掉满身的汗腻。坐回办公室拿起手机的一瞬间,收到一条新消息。
“谢谢杨医生。白天我以为回复了您的微信,结果刚刚才发现我只是意念回复了,我的手指并没有动弹。虽然晚了好多个小时,还是要谢谢您~”
信息不是来自他的同事们,谢天谢地,他心里松一口气。消息来自昨天见过面的姑娘,心情又轻松了几分。
他抬头看到墙壁上的挂钟,夜里十一点半,她睡得挺晚的。“不客气。明天你陪阿姨来复诊?”他问道。他心里想的是明天交完班后可以去眼科看看,她因为她妈妈的眼睛似乎挺焦虑的,有医生陪着应该可以缓解一二。
耳畔突然传来一个声音,“这么晚了,和谁聊天呢?”杨闻昭抬眼看了来人,他们神外的主治医师叶一宁,也是自己刚刚那台手术的一助。
他没理会来人,继续低头看手机。姑娘的回复来了,“我去不了,我家人陪妈妈去。今天进了新项目组,特别忙。”
他回复说,“阿姨眼底被疏通得很及时,不用特别担心。早点休息,晚安。”
回完消息,他才抬起正眼看叶一宁,问道“下了手术不赶紧回家,你要替我值夜班呀?”
叶一宁靠着门框,扬了扬手里的车钥匙,“这不准备下班么?过来和你打个招呼。”说完他打着哈欠说,“今儿太晚了,明天再找你八卦。走啦。拜拜。”
贺京京也紧接着回复了晚安,出租车也停在小区门口。一路小跑回到家,马女士已经睡觉了。她洗漱后躺回床上,沾着枕头瞬间入睡。秒睡的速度,向来很让朱颜和田橙羡慕。
朱颜曾经问她,“你睡觉前会给自己下达什么指令吗?怎么能有人在六十秒内入睡呢,这太不可思议了。”
她摇摇头,“没什么特别指令。如果非要归因的话,我会在睡觉前告诉自己,我要睡觉了。”
田橙问,“就这么简单?”
她点点头,就是这么简单。
是呀,很神奇对不对。很多人会觉得内向的人,心思细腻,容易胡思乱想,睡眠比较差。她性格内向是真的,心思细腻也是对的,偶尔会胡思乱想,但从不会在入睡前胡思乱想。她是个心细又心宽的姑娘。
贺京京入睡的时候,杨闻昭还在夜班写论文。他们神外科室近三十名医生,只有三名女医生。不是不招女医生,是神外对体力要求太高,一台手术动辄六七个小时,再复杂点的手术可能会十几个小时。当年和他一起实习的有两名女医生,她们后来都转了神经内科。
他记得大二从大学本部回医学院上的第一堂专业课,授课老师开玩笑说,“做医学院的学生,比拼的不是智力,而是体力。你们可以留意身边的同学们,会有高中的天之骄子甚至状元进数学系或者物理系之后心态爆炸,怎么了呢?智商被天才吊打了呗。但是医学生很少被人吊打,医学生转行也是因为累或者工资低,很少人因为学不会而转行。所以,你们只要智力在平均线之上,体力好的话,干一辈子医生是没问题的。”
杨闻昭刚好是属于智力不错,体力更加不错的那一卦。
他十六岁去燕城读大学,念的是本博八年连读。博士毕业后去Mayo做过一年博后。博后结束后回江大第一附属医院,从住院医师到主治医师再到今年刚升的副主任医师,花了七年时间。他成了医院最年轻的副高,靠得就是旺盛的精力和比别人更好的体力。
这不,杨闻昭白天做完一台八个多小时手术,夜班还能通宵赶论文。早上交接班,神采奕奕的他与精神萎靡不振的叶一宁形成鲜明对比。科室的周护士长开玩笑说,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小叶值了个大夜呢。
另一个无精打采的是程源,他是周日刚轮转到急诊,就被排了24小时班,正要回家补觉。他们两个在医院大门口碰到,程源耷拉着脑袋地与他打招呼。
尽管程源看起来有气无力,并不影响絮絮叨叨,“闻哥,你在医院附近住实在是太明智了。下夜班走几分钟就能回家睡觉,真好。我还要赶着早高峰回家。哎,我叫的车到了,拜拜。”
他站在路边看着程源上车,又看到一辆黑色的轿车停在不远处,车上下来两个人。他认出其中一个是自己在急诊见过的马阿姨,贺京京的妈妈。正当他准备上前打招呼,马阿姨拉起旁边的人就往门诊大楼跑去。
显然她没有看见自己,当然也没认出自己,杨闻昭心想。周六的时候,马阿姨从救护车上被推下来时眼睛全程闭着,急诊医生诊治时他站得比较远,他们并未直接打照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