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面瞬间乱作一团,杭逸舟夹在中间,劝谁谁也不听,哭得哭,闹得闹,直让她耳膜突突地响。
“都别吵吵了!”
一个雄浑有力的声音及时喝止了混乱,杭逸舟头昏脑胀地往门口瞧,原来刚刚不知什么时候溜走的同伴,是去找村主任搬救兵了。
村主任年过半百,走起路来虎虎生风,一开口直接就镇住了场子:
“吵吵什么!有你们这么打官司的吗?这不是泼妇骂街吗?你们不让杭老师说话,怎么评理?”
杭逸舟在心里暗暗竖起大拇指,清了清嗓:
“我来理一理,王大婶家的羊吃了李大伯家的麦苗,李大伯屡次提醒未果,将拌了农药的枣子撒在了自家麦地里,导致王大婶家一只羊死亡,对吗?”
“两只!是两只!”
“什么两只,明明就一只!”
“我告诉你李大树,你这就是间接故意让我家羊致死,我听课的时候都记着呢,你等着赔钱吧你!”
“王曼你少拽那些破词,我往我自己家地里爱撒什么撒什么,你管得着吗!”
才消停的两个人,立时就又要扭到一起,杭逸舟被吓得连退两步,惊险万分躲过了空中飞来的一只布鞋。
“不许打架!”村主任晚饭吃到一半被人拉过来,本来就有气,猛一拍桌子,“到底几只!说清楚!”
“两只,两只啊!”王曼曼比划着手指,哭得撕心裂肺,“我儿子放羊的时候都看见了,这孙子守在地头边上,抱起一只死羊就跑。等我儿子拖着另一只回了家,跟我说完,我再找去,他就不承认了!”
“你说啥就是啥?你儿子跟你还不是一伙的?你咋不说二十只呢?”
“李大树,你耍无赖是吧?行,看见这颗枣了吗?从你地里捡来的证物。今天你不赔我的羊,我就吃了它,我死在这!”
“哎哎哎——”没见过世面的小杭被唬得一惊,连忙去拉妇人,“王大婶,这可不行啊!有话好好说……”
“她真的吃了?!”同样没见过世面的邓熙明,在黑暗里越听越精神,彻底没了睡意,“这要送去洗胃的,村里有卫生所吗?”
杭逸舟“扑哧”笑出了声:“她才不会吃呢,一哭二闹三上吊,她就是想吓唬李大树。”
“那到底死了几只羊啊?”
“两只。”杭逸舟在他怀里换了个姿势,喟叹道,“李大树偷走的另一只,低价卖给了赵三。”
“赵三又是谁?”
“村里的屠户。”
“啊?”这下,邓熙明直接坐了起来,“他下的什么农药?被毒死的羊可不能直接吃啊!”
枕边人搞这种大动作,使冷风直接灌进被窝,刺得杭逸舟一哆嗦。
她幽怨道:“邓医生,讲故事的人要冻死了。”
“对不起……我太激动了……”
邓熙明讪讪地躺回去,将杭逸舟那侧被角掖了掖,继续听她讲。
“赵三不知内情,以为是李大树从外面捡来的羊,又贪那点折扣钱,就收下了。趁着新鲜,剥皮分好,挂在了自己摊子上卖。”
“恰好那天刘军求村主任办事,见羊肉新鲜,买了半扇肋排,拿大锅炖了,在家请村主任吃饭。”
耳畔响起意料之中的抽气声,杭逸舟抿嘴,微微一笑:
“所以,那天确实有人去了卫生所。村主任听到这,顾不上主持公道,拉着刘军一家赶紧看病。等全折腾完,确认没事,已经是后半夜。”
“那王大婶和李大伯……”
“他们啊,一听村主任说肚子疼,吓得够呛,谁也不敢再闹了。第二天,俩人一起拎着鸡蛋,别别扭扭到刘家探望病号,叫刘嫂子劝了半晌,最后握手言和。”
邓熙明一时啼笑皆非:“这个故事……还真是一波三折,全员happy ending。”
“对了……”他忽然想起什么,疑惑道,“你的实践报告,最后写这个案例了吗?”
“写了呀,还得了很高的分数呢。”
杭逸舟下意识敲着手指,语气欢快:
“我在报告里写,调解永远是解决民事经济纠纷的首选手段。作为法务工作者,不能死抱法条、墨守成规,而要因地制宜,因势利导,在坚守法律底线的同时积极促进当事各方良好沟通……”
纵然在黑暗中看不清,邓熙明也能想象到,她脸上此刻必然是眉飞色舞,十足的高兴。
他听着她仍在滔滔不绝的话语,心中油然生出一股异动,不由悄悄凑近,俯首将吻落在她发顶,摩挲片刻,轻声问:
“你,喜欢现在的工作吗?”
企业法务,做B2B,当然也是很好的去处。可之前他们那么多次聊到工作,她从没有像今天这样,讲得津津有味,意犹未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