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这个“王啰嗦”跟她絮絮叨叨小二十分钟了,到底要让她帮忙干什么呢?她一心二用,进度严重受影响,耐性已经快耗尽了。
“王啰嗦”经理兜够了圈子,满脸真诚笑容:“你看,咱们能不能,下午一起去医院看看他老婆……顺便,我再磨磨签约的事情。产科病房,我一大男人,自己去不合适……”
懂了,她负责在病房里探望产妇兼赞美婴儿,王经理就可以趁机拉着杜总去楼下“抽根烟”了。
不过,杭逸舟打心底里怀疑,这一趟究竟是不是真的能管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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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把鲜花摆上床畔桌柜,杭逸舟都没反应过来,眼前这位朴素温柔的女人,就是传说中让杜总抛弃糟糠之妻的“小三”。
杜太太没有涂任何化妆品,长相清清淡淡,个子也十分娇小,怎么看都是标准的贤妻良母。
庸俗经理在内心悄悄自我反省:是她对这个群体过于刻板印象了,还是,结婚总会让人飞速蜕变?
哄睡了孩子的女人,坐在床边与她闲聊,声音礼貌又和善:“杭经理真有气质,是做什么工作的啊?”
杭逸舟客气答道:“我在航运公司做法务。”
“真好……”女人垂眸,嘴角勾起浅浅的苦笑,“我都没签过正式的劳动合同呢,进老杜公司,是我大学毕业的第一份实习……”
饶是杭逸舟自诩见多识广,现时也被这位年轻太太的直白打懵了,晃神之际,竟没接上话。
初次见面,就聊这么开吗?
杜太太貌似也并不指望她接话,抚着自己丝光棉质睡衣上并不存在的皱褶,旁若无人地继续:
“跟六个人合租一套隔断房,里面还有两个男人,晚上我都不敢去厕所……为了不迟到,每天早晨五点半就要起床……不怕你笑话,我从前在家里割猪草,也就起这么早了……”
女人的声音婉转平和,带着些似有若无的笑意,却让杭逸舟听得越发坐立不安:
“杜太太……你……”
“所以啊,”杜太太轻声打断了她,眸底干净透亮,全无一丝泪意,语气是一如既往的平静,“那时候,如果有人给我指出一条捷径,告诉我,不需要经过艰难的摸爬滚打,也可以顺顺当当,获得心中期盼已久的幸福,是不是……真的很难拒绝?”
杭逸舟注视着那双平静的眸,却好像看到了潜藏其下的隐隐暗流。
一双手,伸出深潭,紧紧抓着岸上的草根,殷切等待她的答案。
她喉头忽然有些干涩,舔了舔唇,嘴角挽起轻柔弧度:
“当然,到达幸福的捷径……这种诱惑,对每个人而言,都很难拒绝。”
杜太太抬头看她,似乎在确认,这是否只是敷衍的外交辞令。
杭逸舟由着她看,两个人就这么沉默对望。
直到这个停顿,明显超出了寻常对话该有的间隔,杜太太才慌忙别了头。
她笑了,再开口,声音里多出一丝压制不住的哽咽:
“谢谢你,杭经理。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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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医院出来,杭逸舟的心情变得很沉重。
刚刚趁“王啰嗦”跟杜总回来前,她悄悄嘱咐了守在病房门外的杜家妹妹几句话。
长相与杜太太七八分相似的小姑娘,面上懵懵懂懂,不知听进去多少,瞧着并不是个能让人放心的托付者。
只是,她也做不了更多了。
杭逸舟望着面前热气腾腾的黄鱼馄饨,胸口发堵,半天没动筷子。
眼前光影一暗,有人坐到了她对面。
来人大步流星,似乎走得有几分急切,因而坐下时,带起一阵初夏暖热的夜风。
他一脸惊喜:“真的是你?你怎么会来这里吃晚饭?”
杭逸舟及时压下繁杂心绪,调整出一个毫无破绽的浅笑:
“我惦记这碗馄饨啊。从上次就好奇,到底什么味道能让邓医生流连再三,一直没机会尝,今天正好到医院探望病人,顺便过来拔个草。”
“他家黄鱼馄饨很好吃的。”邓熙明不疑有他,热情介绍着,“皮薄馅大,鲜而不腥,配上骨汤做底,香极了。”
杭逸舟被他的热情感染,脸上笑意渐深。
她舀起一个滑溜溜圆鼓鼓的大馄饨,轻轻咬下,浓郁的酱香鲜味瞬间充盈在唇齿间,带给人满满的幸福感。
这张脸,果然很下饭。他一来,她的坏心情,就被吹散了。
她在邓熙明低沉和缓的嗓音里,悠悠将勺中剩下半个馄饨吃光,然后去热气腾腾的汤底舀新的。
他神采奕奕,正在讲昨晚聊到一件趣事的后续,幽默却不会让人觉得吵闹,连兴致盎然时手指的小动作,也透着淳朴的憨意。
大半碗馄饨下肚,杭逸舟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你怎么没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