瑶华本就不是什么愚笨之人，今日又看到晏星河一副神不守舍的模样，前因后果一联系，很容易就想到了这两天的那头乱发应当是余清衡的手笔。只是他倒不知道，余清衡在修炼之余竟有此等闲情雅致，还有这般灵巧心思给弟子束发的么？不过若是将晏星河换做谢江秋，余清衡大概也只会垮着脸让谢江秋立马卷铺盖走人吧——瑶华毫不怀疑余清衡就是如此双标。
两人闲谈之时，竟也到了晨练散场的时间。晏星河见弟子们都有些骚动，便先让弟子们解散去吃早点，自己则和瑶华一起慢悠悠地走在回去的路上。他有心事，思来想去也总不得其解，瑶华见他这幅模样，下意识地就开口问了：“师兄，你在想什么？为什么看上去心事重重的样子？”晏星河不过与他对视一眼，就挪开了自己的视线。
他有不可说，生怕被瑶华那双似乎能看透一切的慧眼看出来自己到底在想什么事。
“难道师兄喜欢上了师尊么？”冷不防地，瑶华问出了这么一句话。
晏星河停下了脚步。
在几年前，谢江秋曾经问过一模一样的问题，不过那个时候的他尚且年幼，对待感情对待长辈只知崇拜尊敬，特别是对待师尊，他总觉得那个人如此冷清高洁，像是山上雪天边月，就算只可远观，他也觉得值得。可待他年岁见长，又在余清衡身边待得久了，知道师尊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后，又忽然觉得他好像没有那么遥远，自己的感情也就不再如初那般纯洁坦荡。看着瑶华的眼，他的思绪似乎穿越到了几日前师尊刚回来的时候，一只翩翩灵蝶飞入他的屋内，然后就是师尊抱着满是是血的他对他说没事的。
因为病痛，因为伤口，他有了放纵任性不管一切不顾身份的理由。可当一切都复原，他不再疼痛，不再需要安慰，那么他又是否还能重新做回这恪尽职守的大师兄？
谢江秋问他，你是不是喜欢师尊？他言之凿凿地说，不是。
瑶华也问他，你是不是喜欢师尊？他却只能模棱两可地说，应该不是吧。
然后晏星河问自己，你是不是喜欢师尊？他万般无奈又不可置否，说，好像是这样的。
“师兄，其实喜欢也分很多种的，不一定是男女之情的喜欢……”二人一同行到弟子宿舍的门口，瑶华忽然对晏星河道，“不过我想这点你应当比我更清楚才是，既然如此的话，那我也就不多说什么了。”
晏星河微微一愣，还未想好，瑶华却拉着他的手笑，又对他道：“不管师兄怎么做，我都会站在师兄这边的，就算所有人都不喜欢师兄，我也会喜欢师兄——我绝对不允许任何人，伤害师兄。”他说这话时面上虽带着笑意，可语气却是冰冰冷冷，让人如坠寒窖，自然也绝不会有人质疑他话语的可信度。不过很快，瑶华就又恢复了他惯常爱对晏星河用的轻松语调，说是让晏星河有时别憋在心里，可以跟他说，这样就不会憋出毛病来。
晏星河哑然失笑，他道：“这难道不应该是师兄对师弟说的话么？怎么我俩还调过来了？”
瑶华笑道：“这有什么关系，我并不在乎我俩谁是师兄谁是师弟，如果可以的话，其实我当师兄也不是不可以嘛。”虽然瑶华还是打心底里希望晏星河能够想起来，他应该叫他小仙的。
只不过很可惜，相处这么久，晏星河始终无法想起他们之间的半点前尘。瑶华即使失落，也无可奈何。人们总爱说“活在当下”，可瑶华却总爱回味过去，回忆那些只有他一个人抛不下忘不掉的前尘往事——纵使当下也很好。
“你怎么也学得江秋爱开这种不着边际的玩笑，”晏星河轻笑着敲了敲瑶华的脑袋，“虽然你明显比那家伙更有资格当大师兄。”
瑶华看着晏星河的眼睛，看到里面的倒影——一个小小的自己。
瑶华又摇摇头，说自己其实并不是如晏星河表面上看到的这样。晏星河好笑地问那他还有什么是自己不知道的，却被瑶华笑吟吟地糊弄过去了。晏星河时常觉得，瑶华是像余清衡的，不仅仅是外貌，还有性格，特别是当他二人都轻笑着说“待来日有机会再说与你听”的时候。
晏星河无奈地叹了口气，只得妥协般说好，最后与瑶华到了别，自己慢慢地踱回了余清衡的小竹屋。
离小屋还有一段路程时，晏星河的脚步已经放得极慢。刚刚与瑶华开解后的心绪似乎在一瞬间又变成了一团乱麻，剪不断，理还乱，他远没有沈红袖那般洒脱直白的性格，能够对着自己的心上人大声说喜欢，他甚至想都不敢想，好像每想一次，都是对师尊这层身份的大不敬般……仰天长叹，惆怅无比，现在晏星河恨不得能挖个坑把自己埋了——当真不如就此长眠，省得胡思乱想这么多，想得他觉得自己整个人都瞬间苍老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