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最后实在是受不了了，它才不情不愿地挪动起来，庞大的身躯慢悠悠地略过林间的空地，男人的到来霸占了它本应该自如活动的空间，于是他长长的蛇尾不可避免地扫到了男人的身上。
“欢颜。”男人忽然这么唤。
它停了一下，像是很疑惑一般回头看了他一眼，但男人抿着唇，微垂着眼眸，看样子不是很高兴，它想，也许是这个男人胡乱叫的，它生于此地，一直都是孤苦伶仃的一人，化形都尚且艰难，更何况被赐予姓名了。
于是它没有多想，依旧爬到了屋檐下的阴凉地，盘起整条蛇神。
男人跟着它走了过来，他俯下身子，看着他幽绿的眼瞳，有些难过地笑了一下，然后伸手，轻轻地摸了摸它冰凉的脑袋。它觉得有些冒犯，不将这人赶出去已经是自己的纵容了，便下意识地想要张嘴去咬这人，但没想到尖牙还未触碰到这人的肌肤，眼前便一阵眩晕，而下一刻，它就看到了自己化身成人的四肢。
“……？”它震惊且疑惑地看着自己的手，然后又抬起头来看着面前的男人。
男人伸手捏了捏他新生出的手，也许是因为他是冷血动物，男人的手在他看来有些太过灼热，熨烫得他皮肤下的那点血液都像是要沸腾起来，带着一点点不喜欢的难受，但更多的却是陌生热烈的滚烫欢欣。
“我叫云生，”男人慢慢地说，“你是欢颜。”
云生脱下身上的外套，盖住他化形后空无一物的身体。
他化形化得还不是很好，眼瞳仍旧是蛇类尖锐的竖瞳，牙齿也还是有点尖尖的，看上去咬人会很疼，浑身的气质亦带着野生动物的危险和野性，他看着云生，沙哑的嗓子溢出难成字句的调子重复男人所说的话：“云生……欢颜……”
云生轻轻地笑了笑，只这一下，能让人瞧出他是当真欢喜，而不是眉眼间始终带着一点挥散不去的哀愁。他点点头，把刚化形无法正常行走的欢颜从地上抱起来，又拢了拢他身上有些过于松散的衣物。
欢颜现在还不是当初那个魔神的躯体，比起成年男性，这具身体要更加青涩，像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而他以往作为魔神的那些记忆也尽数消失不见，云生也说不清，现如今自己找到的这个欢颜，是否还是当初的他……但不管如何，云生都不可能再抛下这个人不管了。
分明是如此害怕孤独的人。
怎么会愿意被他封印在沙漠的宫殿的长达万年，他当初又怎么舍得那么狠心地抛下他自己一个人消逝，就为了换得一个虚无的记忆……若非如此，或许就根本不会有现如今这般多的变故。
在许久以后，欢颜知道云生的想法后，只是轻轻地笑了笑，说：“我理解你，也原谅你。如果再来一次，我想……你还是会那么做。”
因为神生来爱世人。
而现如今，尚未恢复记忆的欢颜不知道为什么这个人又开始变得难过起来，他并不知道该如何做，便照着这个人所做的那样，抬起手，摸了摸他柔软的发。
云生浑身一颤。
“你弄疼我了。”欢颜皱着眉道。
云生“啊”了一声，才发现自己托着欢颜大腿的手下意识地用了不小的力道，欢颜本就生得白净，身上又容易留下印子，这么一下，倒真是在他身上留下了几条显眼的红印。
“抱歉。”云生小声道。
“为什么要抱歉？”欢颜不解地问。
“因为我对你做了不好的事情。”云生苦笑着说。
“只是一点印子而已，”欢颜揉了揉自己的大腿，虽然没有让那印记消散下去，但其实也早就不痛了，他眨了眨眼，很慷慨地原谅了这个好看的人，“我不在乎的。”
“……”云生沉默了片刻，而后道，“好……谢谢你。”
欢颜应了一声，看着云生带着他找了一片空地，在施展法术后片刻间就建好了一栋小屋，里面的东西应有尽有，竟然都是些欢颜只要瞧上一眼就会喜欢上的好东西。
云生把他放在屋子里的小凳上，从纳戒里拿出了一件华丽繁复的衣服，极其耐心给他穿好，欢颜低着头，看着衣物上那些精致的花纹，还是觉得很喜欢。
“以后，我来照顾你。”云生给他穿好衣服，如此道。
欢颜眨了眨眼，而后咧嘴一笑，道：“好啊。”
……
“以后，就由我来照顾你，”欢颜微笑着蹲在他的面前，拉着他的手，绿色的眼瞳耐心又温柔地看着他，“我叫欢颜……以后，你就叫云生，好吗？”
“好……”小小的云生低垂着眼，将所有的欢喜压在心里，反握住了面前这个人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