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凰此言一出,余清衡顿时便回过几分神来,他不由得为自己刚才的心软而感到困惑,可再次低下头时,却又见得面前这人带着一如既往的微笑看着自己,手指虚虚地牵着他的手腕,似乎是在无声的默许他亲手杀死自己。
乌云已快要来到他们的头顶。
只要现在将这位魔神杀死,或许他们并不会陷入排山倒海的败势之中。
余清衡本不该挣扎的,他也不能挣扎。
只见面前的人轻轻地咳嗽几声,便有几分扎眼的鲜血从他的嘴角溢出,紧接着,这人又吃力地从地上坐了起来,伸手朝着他张开双臂。
他低声沙哑道:“再抱一抱我吧——”
余清衡怔在原地。
他道:“只要抱这一下,我们就说告别。”
在这样虔诚而悲伤的请求下,余清衡像是被蛊惑了一般,不顾离凰的忠告,不顾众人的眼光,朝着他靠近些许,而后真的张开了怀抱,轻轻地抱住了他。
只听得这人凑在自己耳边极低极低地笑了一下。
“再见。”他微笑着说。
紧接着,一柄流光溢彩的宝剑便突兀地从余清衡的身后现出,毫不留情地刺穿了他的胸腔。
人群开始尖叫起来。
余清衡面无表情地松开这人,而后沉默着低头看向自己胸前这柄贯穿胸腔的长剑。
是逐月剑。
“我又被你骗了。”余清衡不顾自己淌了一地的血,慢慢地站起身来,又慢慢地将那柄长剑从自己的身后拔了出来,血,便再也止不住,但尽管如此,他脸上也没有一丝一毫失态的表情,只脸色更苍白几分,整个人看上去也摇摇欲坠,最后只能借着那柄长剑堪堪维持着站立的姿势。
魔神漫不经心地笑了一下。
他道:“其实,你倒也不是完全被骗了。”
他慢悠悠地转过身,再不理会重伤后对他没有丝毫威胁的余清衡。他走到远处,俯下身子去拾那手串,对着已经逐渐黯淡的天光仔仔细细地看了看,发现上头并没有出现裂痕后才稍稍松了口气。
他戴好手串后转身,对余清衡道:“至少有一瞬,你见到的是真正的晏星河。”
余清衡捂着胸口,微喘几声。
而后笑笑,道:“是一开始对吧。”
“嗯,”魔神应道,“你知晓就好。”
余清衡听完,便再也没有过多的力气支撑着自己站着,他头晕目眩,脑中混乱无比,有时是前夜里赠与晏星河事物时他惊喜的笑,有时又是他仿佛长久诀别般的泪水。那是个脆弱的孩子——余清衡默默地想,分明什么都做不了,偏偏对外界的情感还有太过强烈的感知力,而这样的人在知晓自己无论怎么样都无法改变现状时得到的便只有痛苦,若真是如此背负着深重的痛苦与罪孽过上一辈子,倒真不如……倒真不如。
死了的好。
下一瞬,余清衡就已经失去意识,昏倒在了地上。
魔神冷眼看着面前混乱不堪的众人,又看重伤的开阳弟子和长老,再看头顶上黑压压的天空。
摇镜终于姗姗来迟。
他出现在魔神面前时,第一眼看到的就是淌了一地的赤红鲜血,他不由得皱了皱眉,而后凑到余清衡的旁边去,伸手去看他到底还有没有气,好在,这人伤得虽重,处理伤口的方式也粗暴不已,但好歹也是个修为高深的长老,流多点血还不至于一时半刻就死掉。而当他看到余清衡手上紧紧握住的那柄剑,又看到他背脊处明显是为此剑所伤的伤口,不由得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摇镜道:“神君大人,怎么我就晚来了一步,您就把这人伤得这么重,要是小家伙醒来知道了,还指不定要多伤心。”
魔神沉默片刻,而后道:“他已经知道了。”
摇镜怔了怔,上前走了一步,似是不确定般道:“您说什么?”
“……”魔神转了转手上的手串,重复道,“他已经知道了。”
摇镜难得地有一瞬间的恍惚。
“手串不是一直好好地戴在手上吗?为什么他还会知道?”摇镜低着头思索,喃喃道,“不应该啊……莫非是法宝放了太久法力失效了么?”
魔神摇了摇头,淡淡道:“不是。是我在与余清衡争斗的过程中,这手串甩了出去,我一时没能压住他的意识,便让他醒了过来。”
“……”这回轮到摇镜沉默了。
虽然他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的到来,可他万万没有想到竟然是以这样莫名其妙的方式让人知晓了,或许是内心始终心存一丝侥幸,摇镜希望直到这件事完完整整地结束之前,晏星河都不知道此事的前因后果,就算只有几年的时光,也什么都不知道地快快乐乐地活下去,便是他对晏星河无数个结局中最好的一个猜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