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听闻时不是不感到迷茫的,可日子慢慢过去了,晏星河又想,若在自己生命最后的时日里,能够清清白白地再待在余清衡的身边一段时间,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于是趁着出发去往北方前还算清醒的时间,晏星河来到此处看了半个时辰的湖中月。
也不是特别为了缅怀什么,只能算是一点消遣,和给自己留下一点关于南方春日里美的回忆。
若还有机会,晏星河想,真想和师尊一同再赏一次花灯会。
想到这里,晏星河便又昏昏沉沉地在晃晃悠悠的马车上睡了过去。
再睁开眼时,已是一双碧绿如蛇的眼瞳。
“神君。”坐在一旁的摇镜合上了书,正色道。
“怎么都这么久了,还是改不了这酸掉牙的称呼?”那绿瞳的主人轻轻地笑了笑,道,“我早就不是什么神君了,如你所见,我现在只是一个寄居在他人身体里的一缕魂魄而已。”
此乃,恶之魔神——欢颜。
是愿意聆听信徒祷告的高尚神明,亦在万年前让三界陷入生灵涂炭的“千古罪人”。
恶神的力量会随着三界之中恶念的变化而变化,在人世间恶念强盛的时候,他甚至能够幻化出形体,稍微在人间游荡一下。
据某无法公开的秘辛记载:万年前,魔神征战得势,就在要一举拿下天界之时,一位骁勇善战的神将从天而降,与魔神大战数年,以魔神被其击败躯体消散为终——沙漠中的那座宫殿,便是魔神的部分骸骨幻化而成,也正是因此,地下冰原与地面宫殿的整片区域被统称为“圣骸殿”。
而作为重伤魔神的代价,是那位神将的身魂消散,天界这才有了反击魔神并将其封印的机会。但奇怪的是,作为平定三界动乱的大功臣,那位神将并没有留下任何关于其生平的消息,甚至连姓名都不得而知。
“其实他也不是一点东西都没有留下,”魔神淡淡道,“至少插在我心脏位置的那把剑,就是他留下来的——不过很可惜的是,连他留下的最后一点东西,也被我这个罪人利用成了储存残魂的道具。”
该说也多亏了当初晏星河选择去拔那把剑,这才让他的力量能够全部恢复,也可以在非人所能承受的洗髓锻骨之痛中保下晏星河的性命。
“不过,再怎么说,还是要多谢你,一步步铸就了这个能够容纳我的躯体。”魔神微笑着说。
“就是不知他事后知道了,该多恨我。”摇镜看着他苦笑道。
“爱也好,恨也罢,”魔神摊开手掌,一缕小小的金色光芒在他手心跃动,“为了达到自己想要的目的,这是必要的牺牲。”
他倏地合上手掌,那本就微弱的光芒便在他手中消失不见。
摇镜微微愣了一下,他紫色的眼瞳中难得露出几分迷茫,但很快地,这种感情就被更为坚定的想法所替代。
是的,他已经义无反顾地走到了今天这一步,摇镜摩挲着手中的书,静静地想,不管结果如何,他都势必要走下去了。
“你接下来的计划是什么?”魔神问道。
“我从线人那里获得了消息,”摇镜道,“开阳将在明年春天重新举办升仙大会,这对我们来说不失为一个好机会。”
“升仙大会啊……”魔神将这几个字细细地咀嚼了一番,而后笑道,“确实。就是不知道当他们看到五十年不见的弟子重新出现后到底会怎么想。”
“也许不会怎么想,”摇镜淡淡道,“充满着血与泪的五十年过去,开阳中的人或许早已将这个莫名其妙不见踪影五十年的大师兄遗忘得差不多了,而剩下的那些人,也不好说对他到底是爱还是恨。在未失去记忆之前,记他记得最深的就当是余清衡,可现在嘛……纵使余清衡的心里对这个弟子还有一些难以言说的想法,但他太过自傲,想必并不会察觉到自己深埋着的心意。”
“啊……真是可怜的孩子,”魔神低笑着说,“明明是自己一个人孤独寂寞地背负了一切,最终却还是要落得个这样悲伤的结局,我若是他,一定要杀了全部人来给自己陪葬。”
摇镜轻笑一声,不置可否。
魔神眯了眯眼,冷笑一声,道:“你可别想偷偷背着我想些坏心思,我力量虽未完全恢复,但看穿你的心思还是绰绰有余的。”
“这样啊,”摇镜低叹了一声,面上倒不见得真的有多害怕,“您还是别用着这张脸说什么打打杀杀的话了,多让人不习惯啊!”
魔神闻言,竟点点头,道:“你说得对,我现在用着的是他的身躯,若以他的性格,应该这样——对吧?”
他微微扬唇,露出一个温和真诚的笑容来,带着一点轻松,还带着一点熟悉的少年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