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余清衡叹了一声，松开了摁住晏星河肩膀的手，而后转过身去。
晏星河就像是被惊动的兔子般立刻抬起了头，看着余清衡的颀长的背影慌忙道：“师尊！”他的声音很颤，像是怕极了面前的人会忽然丢下他走掉一般——即使是在面对数人围攻险些丢掉姓名时他也没这样害怕过。
但余清衡其实只是想要脱掉自己沾染了些许湿气的外套而已。
“……”余清衡脱了外套转过身，沉默地看了他好一会儿，而后朝他走去，跨过他躺在了床的里边。
晏星河眨了眨眼，看着平躺在一旁的余清衡。
余清衡皱了皱眉，道：“看什么？还不快睡？”
晏星河便登时喜笑颜开地躺回了床上，又极为放肆地侧身紧紧抱住了余清衡，鼻尖嗅到他身上熟悉的那一抹苍翠绿竹的味道。
“师尊，我可找了您太久了，”晏星河闭着眼嘟囔道，“我知道你离开了云霞城，一路上还在担心您会不会出事。可是我转念一想，您是入了魔，又不是修为尽失了，这世上哪还有几个人能难倒您呢……我以前似乎不是这么脆弱的人，可是自从您愿意接受我以后，我好像就变得越来越依赖您了。或许您没有我还能过得好好的，但如果我没了您，恐怕就是真的活不下去了……况且，您一直是个很厉害的人，想必就算我真的不见了，您也一定有办法能够找到我的吧？”
他慢慢地诉说着他这一路以来的心路历程，嗓音温柔而嘶哑，余清衡很多次听着听着都觉得他是不是在哭，可当他侧头去看的时候，却又会发现这个人在没心没肺地笑。
晏星河道：“还好，我找到了您。只要这样，就好了——”
余清衡并不答话，但眼中却难得地有了几分怜惜和脆弱，他本想着离开晏星河后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可现在看来，事情似乎又往更糟糕的方向发展了。
“我没关系的，”余清衡摸了摸晏星河的脑袋，温暖柔软的触感实在是很好，“纵使离开开阳，我也有能力继续活下去。”
晏星河仍旧闭着眼，但却挨余清衡挨得更紧。他抿唇不语，他当然知道，如果他的师尊愿意放下所有的清高和傲骨，愿意蜗居于这遥远的一方天地，愿意放弃升仙的念头，不再被世人记起，不再被世人称赞，当然是可以活着的——
但晏星河不愿。
他的师尊，不该承担这样痛苦而悲伤的命运。
晏星河原本是应该恨的，恨余清衡不经意间给了自己这样的命运，可仔细一想，好像又根本无法将“恨”之一字与余清衡此人彻底联系起来，再多的恨意到了余清衡的面前，也变成了言语无法倾诉的浓浓爱意。而他也应该庆幸的是，在自己注定要面对悲苦命运时，最后陪在他身边的，也仍是余清衡。
他低低地叹了一声，抱着余清衡的手松了又紧。
他纠结了很久，最终还是将心里的那点话说了出来：“师尊，其实……我已经恢复记忆了，我知道我的过去，也知道了您和师祖。”
“……”余清衡沉默片刻，微凉的手放在他的手上，问，“所以，你恨我吗？”
晏星河笑了一下，道：“师尊您也太坏心眼了——为什么要明知故问呢？”
余清衡也笑了一下，但他说：“对不起。”
晏星河便说：“没关系。”
他们二人就这样，像是世间上任何一对恩爱的爱侣一样相拥着，在寒风吹拂下的小屋中紧紧地挨着，只为寻求那互相触碰时的一点滚烫温度，借此赖以生存着。
晏星河忽然道：“师尊，其实过了这么久，好像一直都是我在说喜欢，而您从来——都没有开口对我说一声喜欢。”
他心里是明白的，特别是对于余清衡这种讷于言敏于行的人来说，喜欢这种东西，只要表现出来就好，说不说其实也没有那么重要——或许也是有一点重要的，晏星河不知道为什么，就是特别想听余清衡亲口对他说一声喜欢。
余清衡低沉地笑了笑，但没有如他所愿。
晏星河也没有强求，他只是抱着余清衡，就好像抱住了自己的全世界。
“我知道师尊肯定又在想什么不好的事情，”晏星河道，“我并不在意师尊什么时候愿意对我说出这几个字，没有也没关系……但有的话，就会更好。”
他顿了顿，又道：“既然师尊现在不愿说，那还是我来说吧——师尊，我喜欢你。”
“当真喜欢。”
余清衡无声地笑着，用鼻尖蹭了蹭他的额头，显然也是对他的举动很满意，而不知是不是因为温馨的氛围迟钝了他一向敏锐的感官，他竟没看到晏星河在黑暗中落下的一滴泪水——或许就算发现了，也会被晏星河打哈哈地说是因为太过高兴了而糊弄过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