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男子反应过来,道,“恩公可能已经不记得我了。在四年前的花灯会上,我们曾见过的——”
余清衡看了他片刻,在这样直勾勾的审视目光下,男子被看得都有些不好意思。他挠挠脑袋,又小声道:“我之前是卖花灯的。”
余清衡这才想起来,原来是那个送花灯给晏星河的小贩,晏星河临走前还留了一块灵石给他。
世上哪有这么凑巧的事情……
倒不是说余清衡记性不好,只是他要记得东西太多了,所以就会选择性地把一些无关紧要的人和事忘掉……当然,这话他是不会说出来给人听的。
余清衡终于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苦涩的茶水。
说句实话,他也不太爱喝茶。
虽然对东西的口味没有明确的偏好,但他也不爱苦味。平时总是喝茶也只是因为喝茶静心凝神,总归是对自己没什么坏处的。
“正是因为恩公给我留下的那块灵石,才能让我在妖邪肆虐之时得以保全身家性命。”男子说着,脸上又情不自禁地流露出了浓浓的感激之情。
灵石这东西,对凡人来说与普通石头别无二致,对北斗七派这些大门派的弟子来说也不是什么顶顶珍贵的东西——一是用来支付,二则是汲取其中微弱却纯粹灵力进行修炼。但对一些没有门道的散修来说却是有价无市的东西。
正是因为这块灵石,才让这卖花灯的小贩成功渡过了最为艰难的一段时间。
但卖花灯的人,怎么会跑去著书呢?
余清衡这么想,也这么问了。
男子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低声道:“其实我只是偶尔做做这些小道生意,平时大多数时候都是在著书的……或许是写得不好,写出来的书一直也没什么人买,甚至很多时候都会被各大书社拒之门外。长此以往,家里的生活自然会越来越困难,还好我娘子一直对我不离不弃……这才让我们的生活迎来了转机。”
说到他的夫人,他的脸上又浮现出了一抹甜蜜的微笑,心里也像是吃了蜜糖那样甜。
至于这个所谓的“转机”,就与他所写的这本书有关了。
他毫不避讳道:“有一天,有一位高人将一封信放在了我的窗台。这位高人在心中简略叙述了两个故事,分别就是《黄粱一梦》中的第三篇和第七篇,然后让我将笔名改成‘愁绪离索’再稍加润色,保证这本书定会大卖。”
“本来也是走到穷途末路了,不如死马当活马医……”男子道。
听完这个故事,余清衡也算是大致明白了。
至于这个人到底是不是秋索,余清衡还不能太确定。如果是秋索的话,那么他为什么不回开阳,不回无邪峰,甚至……不肯来见他一面?
其实倒也没有那么想老头子。余清衡转着手里的茶杯,默默地想。
他只是想见秋索一面,告诉他现在自己过得很好,可以不用他再像个老妈子一样操心了。
还有,如果可以的话,顺便把封印魔神的办法告诉他。
余清衡放下手里的茶杯。
他站起身,准备告辞道:“我已了解了,多谢。”
男子也跟着站起身来,却让他稍等片刻。
他从柜里翻出一张折好的纸条来,递给余清衡。
他道:“这位高人说过,若是有个长相极其漂亮却总是一脸不高兴的男人来问这本书的由来,便将这东西给他。”
他略微腼腆地笑了笑,道:“纵使在这段时间里我早已见过各种形形色色的人,但也没有说能比得过恩公您的。即使知道恩公是个男子,也还是会忍不住感到心动呢……想来,这位高人所说的人就是恩公了。”
余清衡接过纸条,展开看了一眼。
他的神色依旧是淡淡的,似乎无风却风景美丽的湖面,纵使再多人感到美不胜收,也依旧掀不起什么波澜。
他收起纸条,眼睛没有错过面前男子刹那间感到失落的神情。
他朝着男子点点头,再次道谢,便转身离开了这小屋。
“我自以为能够帮到恩公,还希望他能感到开心一点呢。”男子叹了一声,脸上都快被“失落”二字写满了。
他贤惠温柔的妻子从屋外走了进来,拍拍他的肩膀,无声地安慰他。
“确实是个极其美丽的人,连我这个女子看了都要觉得羡慕,”女人轻声道,“可惜性子太冷……也不知要何种人物才能与之和谐相处。”
男子拍拍她的手背。
碟子里的冰块已在燥热的天气下被融成了一滩冰水,与鲜红的果子聚成一块……
这个村子距离开阳所在的市镇并不遥远,不过一刻钟左右的路程。
临近市镇边缘,余清衡才遥遥地从那市镇旁的石碑上看到了“桃源”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