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的秦淮竟不知道,他的形象已在自家师侄心里掉落了一大截。
余清衡笑道:“你怎又知道我不是在诓骗你?”
晏星河此时才慢慢地回过味来。他呆呆地看向余清衡,用一种非常难以诉说的神情看着他,话语里有点生气,更多的却是委屈。
他说:“师尊……您又在骗我吗?”
余清衡在这样难过的目光的注视下,终是叹了一口气,后又慢慢地勾起唇来,揉了揉小孩的脑袋,说:“这次没骗你。”
晏星河半垂着眼,道:“那以后呢?”
余清衡亲了亲他眼皮上那颗红色的小痣,道:“尽量不骗你。”
想要一个人不说谎,实在是一件太难太难的事,更何况,有些谎言并非是想让他难过,而是不得已而为之。能得余清衡一句“尽量”,晏星河也已觉得心满意足了。
到了山下时,已是日落时分。
这座市镇他们曾经来过,明明只是隔了几年不来,晏星河却觉得像是换了天地般。
热闹的市镇变得寂静,留在记忆中的汹涌人群早已散去,只留下飘零的叶与风。
如此不寻常。
怀着一丝狐疑,晏星河跟着余清衡来到了客栈,开了两间房。余清衡又点了一桌子好菜,让人送上房间来。
余清衡点了桌上的烛火,让昏暗的房子变得亮堂点儿。
余清衡低头看了一眼凳子,眉头便皱了起来。
晏星河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只瞧见上头一层厚厚的灰,看来这房间不仅很久没人来住,甚至连打扫都没打扫了。
晏星河心知余清衡一向爱净,便对他道:“我去瞧瞧另一间房。”
余清衡摇摇头,道:“不必了。想来都是一样的。”
晏星河仍不死心地去看了一眼,果真是如余清衡所说。
待他回到隔壁,送菜的伙计已端着饭菜上来了。他先是瞧了二人一眼,惊讶的目光停在余清衡的脸上久久不去。
直到晏星河轻咳一声,他才回过神来。
这伙计赔笑道:“抱歉抱歉,实在是我孤陋寡闻,未曾见过公子这般好看的人……”
他将饭菜放在桌上,便转身快速出去了。
余清衡施了个净衣咒,整个房间顿时焕然一新。
余清衡坐了下来,晏星河便跟着坐在他的旁边。
他们没有动这饭菜。
余清衡只挥一挥袖子,那碟子里的饭菜便跟被人吃干抹净似的消失不见了。
余清衡道:“晚上记得不要睡着了。”
晏星河点点头。
待到了夜晚,估算着常人该入睡的时间,余清衡瞬身到了晏星河的房里。
晏星河果真乖巧地坐在床边,点着一盏幽暗的灯等待着他来。
余清衡伸手将灯灭掉,再等半个时辰,便听得有窸窸窣窣的声音自门口传来。
薄薄的纸张被尖利的指甲悄无声息地破开,接着一杆小小的空心竹竿捅了进来,一股白色的烟气从里袅袅四散开来。
二人皆是屏息凝神,等候着烟气四散开来。
见没有动静,那屋外的人便轻手轻脚地打开了门,朝着床头这边走来。
床榻上唯有晏星河安安静静地躺着,呼吸均匀,仿佛已经睡熟了。
这人的呼吸声渐渐地重了,屋外的月光照映出他尖利的爪牙与贪婪的眼瞳。
就在他的手即将触碰到晏星河的脸的一瞬间,月色却衬着剑光刺了进来。
“你……!”他的面容顿时变得扭曲。
但他已说不出更多话了。
他倒了下去,溅起地面上厚厚的尘灰,连带着桌案上铜制的烛台也被他撞倒在地,发出丁零当啷的声响。
余清衡甩了甩剑上的血,流光就又变得整洁如新。
倒在地上的人在眨眼间化作了一头灰色的狼,胸口的部位还留着一个血淋淋的大窟窿。
晏星河掀开被子坐了起来,又见余清衡仿佛极其嫌恶般看着这狼,似乎是恨不得能再在它的身上多刺几个窟窿才解恨。
不过,狼妖向来成群活动,又怎么会只来这一人来对付他们?
此时,楼下传来了熙熙攘攘的人声。
余清衡与晏星河对视一眼,二人往屋外走去,这屋里的光一亮堂,晏星河便瞧见了楼下那群穿着浅黄色衣裳的人。
晏星河与其中一个身材矮小的弟子对视了一眼,那弟子身下还压着一个被困住四肢、塞住嘴巴的狼妖,却仰起头对晏星河笑嘻嘻道:“你好呀!十二岁的大师兄!”
晏星河苦笑一声,道:“你好。四十岁的小师弟。”
这下子,他们算是知道为什么了。
那千秋门的弟子“噔噔噔”地跑上楼来,往他们出来的房间看了一眼,才对他们道:“我们收网时还寻思着还有一个狼妖哪儿去了呢,原来是给你们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