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哭得声音沙哑,眼睛红肿,主仆二人才渐渐止住眼泪。
红荔脸上的污泥被眼泪冲刷出两道清晰的痕迹,苏圆圆用大拇指替她擦拭著,擦著擦著,又笑出声来。
“小花猫。”
红荔意识到什么,连忙挣开苏圆圆,往后退了两步,低下头道:“小姐,红荔身上又脏又臭,会弄脏您的衣裳的。”
然而苏圆圆却握住她的手,将她拉了过来,点了点她眉心道:“傻瓜,我已经是死过一次的人,又怎么会在乎这些?我只在乎你是不是好好活着。”
红荔感受着苏圆圆掌心源源不绝传来的温度,心中感动极了。
牵着她在屋内简陋的桌椅前坐下,苏圆圆笑道:“哭也哭过了,现在该是咱们叙旧的时候了,我还有许多问题想要问你呢。”
红荔其实心中也藏着许多疑问,比如苏沅沅怎会死而复生,又怎会换了一张脸庞,这都是红荔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
苏圆圆便给红荔解释了一番人的三魂七魄,解释了什么叫天魂离体。
“你姑且认为,我本就是雍国公府的小小姐苏圆圆,只是自幼天魂离体,做了一段时间的平阳侯府二小姐。如今,不过是天魂归位罢了。”
红荔满脸惊奇,她点了点头,道:“奴婢之前在民间也曾听过这样的传闻。有一户贫苦人家的小儿病了一场,再醒来之后竟学会了诗词歌赋,行为举止也斯文儒雅,一问之下,他竟说他的一缕魂魄投生成了城里一个大户人家的少爷,不慎摔死后魂魄归位,这才回到了原来的身子中。想来小姐也是这般情况。”
“不过小姐比那小儿好多了。小姐原来的身子可是国公府家的姑娘,硬生生比之前在侯府高出了一大截。”红荔开心地说道。
苏圆圆笑了笑,握住她的手道:“你和说说我死之后的事吧,我想知道那之后又发生了什么,你是怎么从兴州郡离开,又是怎么回到盛京来的。还有你这脸……”
红荔握著苏圆圆的手感叹:“流放之后,奴婢无数次想着,小姐死在陆府也挺好的。自盛京流放到兴州郡的途中,委实不是人该过的日子。”
“您可知道,不论天上是下雨还是下雪,我们都必须靠着双足赶路,即便是病得快死了,也不能停下来歇两口气,喝一口水。”
“若是走得慢了,还会挨侍卫用鞭子抽打。”
“还没走得几日,流放的队伍中就死了不少人。而这些人死后,连抛入乱葬岗的待遇也没有,就这样横尸在半途,被车轮碾压,被行人践踏,死得毫无尊严。”
红荔想起流放途中的经历,至今仍会怕得浑身发颤。她不敢想象,倘若她家小姐也跟着一同流放,以小姐那容貌,那才情,途中又会遇到何种的凶险。
她们无人庇护,只怕会比死在陆府还要糟糕吧?
“可笑的是,秦氏走至半途就忍受不了这样的待遇,咬舌自尽了。”红荔冷笑,“陆府一百三十口人,最后撑到兴州郡的,仅仅只剩下四十六人。”
看向苏圆圆,红荔哽咽道:“若不是我心中藏着要为小姐报仇的念头,只怕也早已死在流放途中了。”
接着,红荔又将自己是怎么离开兴州郡,又怎么回到盛京的经过告诉了苏圆圆。
苏圆圆这才知道,为了回来替她报仇,也为了不让人看出她流放犯人的身份,在想方设法逃出兴州郡后,红荔忍着痛,用烧红的炭火毁去了脸上黥刻的“奴”字。
这一路上,她和流民混在一起,时而靠着双足,时而混入拉牛粪或是泔水的车子,才从遥远的北寒极苦之地,又再次回到盛京。
“我本还念著让人帮我想办法去兴州郡将你给救回来,没想到得上天垂怜,让你我得以在盛京相见。好丫头,你这一路上受苦了。”苏圆圆摸著红荔的脸颊哭道。
红荔低下头,讷讷道:“可我……小姐不怪我今日刺伤了世子吗?那毕竟是小姐的兄长。”
苏圆圆擦去脸上的泪,笑道:“怎么会?你做了如今的我想做却不能做的事,我还要给你喝彩呢。”
顿了顿,苏圆圆道:“你无需自责,他被太医救了回来,没有生命危险。据说,他醒来后还让人去府衙放了你,他不计较你刺伤他的事。”
红荔听到这里,提着的心才稳稳落了地,讷讷道:“我只是想为小姐讨一个公道。小姐什么都没有做错,却被他这样对待,红荔替小姐不值。”
“我知道。”苏圆圆笑了起来,“正是因为知道,所以即便你当真杀了他,我也不会让你出事。你要活着,像我一样好好活着,活出彩来,这才是对那些人最好的报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