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兄,你没事吧?”宣王关切问道。
止血的伤药敷在伤口上,那难以言喻的刺痛让苏泽谦从昏睡中惊醒了过来。可他睁开眼愣愣地看着帐顶,就像是失了魂一般。
方才昏睡时,他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他梦见了二妹妹苏沅沅并没有死,反而还投生到了别的人家,叫别人爹娘,称呼别人“大哥”。
她在那个家极为受宠,不论她做什么事,说什么话,都不会惹来责骂,也无人要求她要做一个端庄得体的姑娘,她在那里就像风儿一般自由,肆意,又洒脱明艳。
好奇怪,明明是不一样的脸,穿着截然不同的衣裳,可苏泽谦觉得,她就是苏沅沅。
他朝她走去,呼唤她的名字,朝她伸出了手:【沅儿,大哥来了,你和大哥回家好不好?爹和娘都很想你。】
少女却是一副不认识她的模样,笑说:【你才不是我大哥,我大哥才不会像你这样怀疑自己的妹妹,还亲手将自己的妹妹给害死,抛尸到乱葬岗上。】
【你瞧,那才是我大哥,大哥会带我骑大马,教我拉弓射箭,送我许多好玩的小玩意儿,还会帮我打跑欺负我的坏人。】
说著,她指向另一侧。
繁茂的榕树下,站着三个年龄不一的男子。
他着急了,试图想抓住她,还对她说,这些他也能做,他还能做得更好。
可她却避开了他伸出的手,朝树下的三名跑去,亲切地挽住最前头那名男子的手。那男子笑着摸了摸少女的头:【沅儿今日玩得开心吗?大哥买了你最喜欢吃的糕点,咱们一起回家吧。】
不,不,我才是你大哥,别走,别走……
眼瞧着少女和那三名男子转身离去,苏泽谦心中仿佛被挖掉了一块,他踉跄著朝前追去,可不论他怎么追,和前方的那两道身影始终隔着一条手臂的距离。
终于,他伸手抓住了她的衣摆,还不等他高兴,下一刻,他脚下突然出现一个大坑,身子毫无预兆地往下坠落。
落下地后,他抬起头来,发现眼前再没有熟悉的少女,自己则是来到了京郊的乱葬岗。
黑暗阴冷的乱葬岗中尸山成堆,不等他反应过来,暗处出现一双又一双泛绿的眼睛,数只瘦骨嶙峋的野狗从树影中现身,张开滴满唾液的嘴巴朝他扑来。
他想要避开,却又发现自己的身子死死定在了原地,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些野狗咬在自己身上。
疼痛传来的时候,他耳边又响起了苏沅沅那道熟悉的声音。
【无人能体会到我被全家人舍弃的痛苦。此生,即便他们跪在我面前,我也绝不原谅。】
苏泽谦痛苦地呜咽一声,而后便就这样清醒过来。
醒来后,他听到的便是太医向宣王和萧子升汇报的那句话,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又回到了宣王府内,方才他所经历的一切,都只是他的一场梦。
可……真的是梦吗?
痴痴看着帐顶,苏泽谦张开嘴,动了动惨白的嘴唇,气若游丝回道:“无碍,多谢殿下出手相救。”
得到他的回答,宣王更是安心了。
“没事就好,若是苏世子在本王门外出了事,本王还真是不好向侯府交待。”
似是想起什么,苏泽谦挣扎着想要起身,宣王连忙让人按住他:“苏兄可是有什么话想说?”
“方才、方才那个伤了我的人……如今何在?可还活着?咳咳咳……”因为情绪过于激动,苏泽谦没忍住呛咳起来。
方才他神思恍惚,只记得苏圆圆朝他走了过来,压根就没有留意红荔的动向。红荔在宣王府门外伤了他,晋王又在场,只怕是、只怕是……”
“那个行凶者?”宣王看了看坐在轮椅上的萧子升,而后朝苏泽谦道:“方才二哥本想将那人当场斩杀,可被苏四姑娘和苍郡王给拦下了。如今,那人已被扭送到了府衙,由府衙负责看押。待苏兄身子好些,再审理此案,为她定罪。”
苏泽谦用力喘著,说:“她无罪,让府衙放了她。”
宣王一脸惊讶:“苏兄,那人可是差点要了你的性命,你怎么还为她说起了话?按照大楚律例,她之罪责,处死也不为过。”
宣王并不知道平阳侯府的内幕,心中不由暗道苏泽谦该不会是伤到了脑子吧?
只有萧子升知道苏泽谦为什么会这么说。
“你想好了?”萧子升开口问道,“就这样放过她?”
“表哥,她说的没错。”两行泪从苏泽谦眼角滑落,他想起了方才的那个梦,想起了昏睡过去之前看到的那道离他越来越远的背影,想起了乱葬岗上怎么找也找不到的骸骨,只觉得心痛如刀绞,那痛感比身上的伤还要更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