睫毛上忽而落下一片雪白。
他眨了眨眼,微凉的感觉被高温化开,楚无咎抬头,片片雪花蹁跹而下,竟是下雪了。
硬着头皮把人扛起来,楚无咎嘀咕:“走一步看一步吧。”
这一路可真是顺利到不可思议。
无处不在的监控和爱岗敬业的保安在这个下雪的日子神隐,平日里会在这时候出来遛狗的邻居也好似畏惧寒冷,不见了踪影。楚无咎走过栽着常青树的小路,只觉得周围一片寂静。
只有回到家后稍微有了点人气。
大橘在门边喵喵地骂着难听的脏话,楚无咎把一号扶到沙发上,给小家伙倒猫粮。她好不容易从客厅里翻出基本派不上用场的家用医疗箱,一瓶瓶地翻开药物是否过期。
“乖乖吃饭,哥哥有事要忙啊。”楚无咎搡了搡大橘胖乎乎圆滚滚的身子,听取喵喵骂声一片。
他从通讯录里翻出黄金的电话,轻轻的嘟声响过,楚无咎不太好意思地开了口。他按照黄金的口述帮一号处理了伤势,一直在客厅守到后半夜,发现人发了烧。
这可不是什么好征兆。
直到半夜他还守在一号边上,唯恐他出了什么意外。当熹微的晨光透过窗棂时,他有史以来最漫长而难熬的一个晚上终于过去。
一号的烧退了。
楚无咎累了一晚上,天色即明时中一班忍不住睡了过去。当他再度睁眼,一号安静地看着他,英俊的面庞显露出一点惶惑:“你是谁?”
大橘饿了,蹭到他腿边喵喵叫。楚无咎睡得迷迷糊糊,思维有些迟缓,本能地揉了揉摊了一地的猫饼。
他温吞地做了自我介绍,一号安静地听完了他的一席话,歉然中带着紧张与惶恐。
“我不记得我是谁了。”
事情到这里变得极为棘手。楚无咎明明有八百中得体的应对方式,无论是立刻给120打电话还是联系当地警察局,可他偏偏被世界意识蒙蔽了心神,作出了最不利的选择。
他温和地宽慰道:“现在不记得也没关系,也许过几天就想起来了呢?如果不介意的话,就现在这里住下来吧。”
***
回忆起往事,那条被世界刻意藏起来的思绪在此刻变得明晰。高铁即将驶出北城,可那股诡异的极寒再度出现,楚无咎明白自己的尝试又一次化为乌有,即将归零。
他木然地闭上眼睛,等待极寒和眩晕过去。
再度睁眼,楚无咎坐在床边,打开的行李箱中塞满了衣服。
明明这一次,他谁都没有见。无论是关望津、司羽还是霍璋,他都已经极力避开他们,却还是没能成功离开北城。
夏天的阳光何其温暖,楚无咎沐浴在晨光里,如坠冰窟。
门被轻轻扣响,随后响起关望津的声音:“我可以进来吗?”
他来做什么?
楚无咎瞥了一眼床头闹钟上的时间,而后回答:“进。”
关望津走进来,米色居家服衬得他比初见时温柔不少。刚认识的时候,他表现得那么冷漠寡言,像个脾气很差的臭脸男模。
然而在日复一日的相处中,楚无咎看到了隐藏在冷酷外表下,关望津温和与柔软。
就比如此时此刻,暖色居家服与柔顺的黑发,架在鼻梁上近视眼镜,生活化的打扮有一瞬间壤楚无咎生出错觉:他们好像已经认识了很久。
然而实际上,他们才遇见不过一个月。
青年抬头望来,那层笼罩在他面庞上的迷雾似乎散开了一瞬,关望津难得窥见如此景象,楚无咎温润的眉眼展露在眼前,眼神中含着深刻的疲惫。
他的心像是无形中被刺了一下,微疼。
但那或许只是眼花,楚无咎从未露出过任何脆弱的表情。
关望津轻声说:“我想搬出去。”
第 22 章
“……搬出去?”
话一出口,关望津就知尘埃落定。楚无咎不会拒绝他的提议的,他垂下眼睛,不去看坐在床边的青年,模糊的晨光中,关望津微微笑起来,说出已经准备好的说词:“这段时间我也攒了点钱,继续在你家赖下去可就不礼貌了。”
楚无咎顿了一下,有一瞬间真的想不管不顾地说一声好,就此把关望津推离他的生活。
他迫切地需要一个人独处和思考,为此不惜辞掉了自己的工作,打乱原先的一切安排,只为找寻团团迷雾中一个或许无关紧要的真相。
你愿意做痛苦的苏格拉底还是快乐的猪?
痛苦的智者,快乐的愚者,和真相一线之隔。
楚无咎当然可以说服自己,这个世界摆出了那么多圆满的借口:人生短暂,及时行乐。快乐应当是人生的第一要务。
可他做不到。
他一定要知道花团锦簇下藏着的答案是什么。哪怕他在靠近真相的路上屡屡受挫,满目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