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秀兰听她说自己当年初到北京只能给人家扫地, 不比划新衣服了,揣着小心问:“那你现在在北京干啥?”
杨思情说出事先想好的台词:“在那个扫地的工厂干女工。”
她来陕西之前就交代好蓝巍,不要把他们在北京的真实情况一五一十说给杨思情B老家的人听。
人家有问起, 就说他们在北京过得也不咋滴, 省得这里的人以为杨思情B在北京嫁了个天王老子, 她自己在北京当皇后娘娘,从而觉得伸手向他们要什么都是应该的, 需索无度。
出门行走江湖要懂得哭穷、藏富,炫富一时爽, 更多时候招来的是别人的嫉妒、仇富心理,财不外露是古人留给我们的宝贵经验教训。
工厂女工不是国家干部,端的不是公家饭碗,王秀兰脸上的失望显而易见。
这时候她留意到姑爷穿的是绿胶鞋,不是皮鞋。
不用问,他在部队同样不是领导干部。
王秀兰脸上的失望×2。
蓝巍脚上的解放鞋是杨思情让他穿的, 她自己穿的也是旧衣服, 确保他们在旁人眼中就只是一对在大城市摸爬滚打的辛苦小夫妻。
“干女工,那你一个月……”王秀兰想问她工钱,碍于她男人在场, 自己这么问显得势利,及时把问工钱的话改成,“干女工好,日子比额们乡下女人过滴舒坦,想你十几岁那时候天天抱怨种地苦还一天到晚吃不饱饭。你比嫂子胆子大, 敢跑出去闯荡, 这才找到现在滴如意郎君。你看你不种地咧, 模样都变细腻咧。”
“姑, 你走滴这些年,额特别想你。”杨有官抱着新衣服说,抬起袖子擦擦湿润的眼,“妈总说你死在外面咧,让额少惦记你。”
王秀兰刚夸完人家,大儿子就拆她的台,处境一下子变得尴尬起来。
夺走他怀中的新衣服,拍一下他的后背叫道:“快去灶屋生火,妈要给你姑和姑丈做饭。”
“哎!”杨有官回答的声音劲头十足,敏捷地跑去灶房为生火做准备。
王秀兰转个脸,笑得若无其事:“思情丫头,你陪着蓝同志,额把东西收拾收拾就去给你们做饭。”
杨有钱在捧着那个盛水果罐头的碗,小心喝着碗中剩下的糖水,喝完用舌头把碗壁上的糖水舔干净。
王秀兰叫他:“钱儿,帮妈把东西拿进炕屋。”
蓝巍站起来,说出雷锋专属台词:“大嫂,我帮你拿吧。”
王秀兰连连压手让他坐下:“不用不用,你们赶老远滴路回家,哪能休息都不让你们休息一下就让你们干这干那滴。”
杨思情抬手把这个一天不做好事就骨头痒痒的活雷锋给按坐回去。
母子俩走进走出地搬东西。
杨有钱被腊肉、腊肠浓郁的鲜咸味道馋得直咽口水,抱着使劲嗅。
趁王秀兰不注意,咬下一小块腊肉含在嘴里感受腊肉的咸味,舍不得咬烂。
他们一年到头连块猪皮都吃不上,过年吃的都是黑面馍,小姑要能早一个月回来,他们就能过个饱年。
黑面馍就是高粱面馍,这玩意儿口感差、没啥营养、人吃下去还容易消化不良,只有实在没法子了才会吃这玩意儿填饱肚子。
杨思情要是没来,这一家四口连黑面馍都快吃不上了,日子过得相当煎熬。
家里做不出像样的伙食,但是“灶王爷”不能不让人家吃好。
王秀兰忍着心疼,拿小碗舀一碗白面,端着白面走到院门前,对院门外围观他们家的村民们说:“额们家思情回来咧,家里没有多余滴东西做饭,你们家里有啥就拿啥过来,额拿额们家思情买滴白面跟你们换。”
村民们抬高眼去瞅那碗里雪白雪白的面粉,陆续有人跑回家拿东西。
白面在农村是个稀罕东西,一是白面贵,一斤白面差不多等于三斤玉米面;二是白面的粮票很难得到。
农民买口粮,首先考虑的是吃饱,然后才是吃好。
哪怕有闲钱想吃白面,没有粮票,那也白搭,当然也可以去黑市花高价买白面。
村民拿着东西返场。
这家拿几个鸡蛋,倒一些白面给人家;那家拿几个地瓜、几把蔬菜,倒一些白面给人家……王秀兰很快就靠一小碗白面,以物易物到一堆杂七杂八的农副产品,做顿像样的伙食不成问题。
她拿着东西离开小院去灶屋后,蓝巍让杨有米跨坐在自己肩膀上,大手把着她的小手,驮着她到小院中走来走去。
杨有米吃了东西,饥饿感一扫而空,骑大马也知道笑了。
杨思情也走到小院中,臀胯靠着院中磨粮食的石碾,看着他们这对快活的老少,忍俊不禁地说:“别人都是馋吃的,到你这里变成馋孩子,抱上就不知道撒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