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其实过得不好。”
那个瞬间,慕笙突然想起来了。
“我酗酒,抽烟,总是觉得烦,没有稳定的关系,我不喜欢和别人说话,我讨厌秦家,也怨恨秦子阳,有人很喜欢我,我也拒绝了,因为我胆小,又怯懦,不想付出,又想得到回报。”
她语句没有什么重点,想到什么说什么,一股脑不管不顾全部倒出来。
“我变得很容易讨厌别人,也不喜欢喜欢我的人,我不缺什么东西,又觉得什么都缺,看什么都不顺眼。”
她嚼碎了话语。
“去他妈的,这样的世界谁愿意来第二遍。”
她说着说着就想笑,眼睛还带着眼泪,歪头看慕老爷子:“我过得好糟糕。”
她握着慕老爷子的手,又说:“但是,但是我这辈子会好好的。”
“我一定会好好吃饭,睡觉,读书,快乐。”
所以。
上天啊。
哪怕施舍也好。
哪怕一次也好。
等等吧,再等一等吧。
慕笙哭着哭着就睡着了,她迷迷糊糊醒来的时候,手是冷的,她下意识缩紧,抬起头。
病房里很安静,只听见暖气呼呼的声音。
她整个人僵硬不敢动弹,几乎要窒息,仓惶着站起来跑出去。
十五点四十九分,慕老爷子被推进手术室。
慕笙一直独自一人坐在手术室外面,人来人往,有人劝阻,她仿若未觉,亳不动弹。
前世,老爷子走的很突然。
不知名的血液病,短短几天就与世长辞。
不像如今,漫长又折磨的拉锯战,换来的不知道是什么,只有一点是相通的,前世的慕笙也是这样坐在手术室外面,怀揣着虚幻的希望。
这场手术漫长的将近九个小时。
慕笙打开手机,已经晚上十一点多,顾姝给她发了个视频,点开,里面是她在放烟花,背景能听出来很热闹,她在里面哈哈笑,说快看快看,好不好看。
慕笙打字的手都有些脱力,打出来又一个字一个字删掉,犹疑着,最后发送出去的,是一句好看。
祁野也给她发了很多消息,她没有看。
但这个时候他的电话打了进来。
一个没有接,就打了第二个,打进来第三个的时候,慕笙盯了很久,快要挂的时候按下了接听。
“慕笙!”
他的声音撞进耳朵里,带着快溢出来的笑和温柔。
“是不是快整点了,我一直在掐点,你在干什么?为什么不回我消息,你答应好我的,是不是在外面玩呢。”
手术室的灯熄了。
慕笙的手不自觉用力握住手机,她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门,主治医生推门而出,对上她的视线。
“苏黎世这边冷死人了,我们家还特意去市场买了点肉回来做大餐,就等着唱难忘今宵了,啊,你替我和爷爷说一声新年快乐,但是我第一声肯定要和你说的……”
主治医生身上的手术服彻底湿透,他取下口罩,脸上都是红色的被按压出来的皱褶,满头大汗,脸色发白,神情凝重,很轻又很重的摇了下头。
“……慕笙?”
祁野声音很轻:“你怎么不说话?”
她挂断电话,手垂下来,指尖无力,手机啪嗒摔在地上,盖过了外面阵阵爆竹声。
第3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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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院部二十三楼的病人住了一年多。
据说那位老人是院长的恩人,已经很年迈,头发花白,颇有书香气,像上世纪的国文老师,来看望他的人有很多,不乏西装革履,一看出身不凡,有几个面孔也经常出现在电视上,也有拎着鸡蛋土味,大老远从乡下赶过来的。
护士长接触过后,知道老人家脾气很好,善良,博古通今,经常给他们讲故事,不奇怪这么多人尊重。
院长很是看重,事事过问督促,甚至在旁边收拾出一间休息室,给老人家的孙女住。
那个女孩美的像一汪湖水,是沉静的,看不见底,只觉得漂亮,却不能走近,她很孝顺,也乖巧,早熟,很会看眼色,护士长很少见到这样的孩子,好像她什么都经历过。
护士晚上查房的时候偶尔不小心推开她的门,里面还亮着灯,她戴着耳机还在写卷子,护士连连道歉,她摘下耳机,笑说:“姐姐是不是饿了,我这里有零食要不要吃点。”
那会是凌晨四点了,没人知道她是醒了还是没睡。
吃的喝的,从她来之后就没有断过,她很会拿捏分寸,讨巧,不让人拒绝,每次送的时候,总是带着温温柔柔的笑,说:“谢谢你们照顾我爷爷。”
有些记忆其实不太记得了,但那句话一直让护士长记了很久。
后来网上闹出那种舆论的时候,大家都很默契,没人相信,也没人告诉慕老爷子,有护士在网上刷评,骂那些恶评,大家都觉得他们是好人,很好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