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黛并没有搭理尤彧,她只是安静地坐在长椅上,闭上了眼睛。
而现在,尤黛面对着舒云端,感受到他呼之欲出的关切,没办法再逃避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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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黛出国留学的过程,并不是一帆风顺。
刚开始那一年,还遇到几个心机深沉的东亚人,尤黛甚至不知道自己到底哪里得罪了那几个女生,被她们疯狂诋毁声誉,以至于他们那一圈的人,都认为她是个水性杨花的女人。
尤黛其实不想去理会这些流言蜚语,但她打工的那家餐厅老板,在那几个女生的怂恿下,对她动手动脚,尤黛实在是忍无可忍,从后厨房端来一大盆洗碗水,直接泼到他们身上。
那大概是她人生中,唯二糟糕的一天。
她对那几个嚼舌根的女生放了狠话,主动开了餐厅老板,虽然打工是她自己想体验生活,她并不差钱,但闹成这样,她心情低落到极点。
回家的时候,钱包和手机还被偷了。
尤黛独自坐在河边的草地上,熬过了一阵饥饿,直到暮色四合才离开。
出国在外,她胆子变小了不少,晚上不敢出门,要在灯光明亮的室内,才有安全感。
那之后,她保持着独善其身,我行我素的态度,没有参与以国籍划分出来的圈子活动,有事自己扛着,尽管孤独,但轻松自在。
大概一年后,尤黛遇到了一个好室友。
是个热情的外国女生,她知道尤黛的专业后,还给尤黛介绍了一个业内的朋友,一个小有名气的摄影师。
那时,尤黛的拍摄主要以风景照为主,闲余时间,她也总是跑周边各地,去找风景秀丽的地方。
但那位摄影师,主攻写实照。他的照片,总是充斥着各种不同肤色的人,那些人的表情或是喜悦,或是悲伤。而且,从照片中传递出来的年代,生活,以及情绪,都给尤黛另外一种震撼。
尤黛开始当他助理,从他身上学到了很多东西。
求学结束那年,尤黛又在他的帮助下,打算开一个小型的展览。她还特意询问了家里的意见,她爸妈说,兴趣爱好是进步的助力,她能办展览,就是迈向自己喜爱事业的第一步,他们很支持。
尤黛是听了他们的话后,心里有了个想法,然后,她做了那个让自己后悔一生的决定。
起初,她还沉浸在喜悦中,一边着手挑选照片,一边去选场地,忙得不可开交之际,还给爸妈视频,催他们去办护照和申请签证。
她想让爸爸妈妈亲眼来看这个展览。
尤黛还计划好了,展览结束后,再带着爸爸妈妈去她生活过的地方,给他们讲述自己的经历,还要带他们去尝试这里流行但难吃的食物,要去著名的湖边上看黑天鹅……
爸妈出发之前,尤彧还打了视频过来,要他们买潮牌服装和鞋子。
他们谁都没想到,这一走,便是永别。
展览开始的前两天,一切准备就绪,尤黛去机场接远道而来的爸爸妈妈。
从当天下午,等到次日凌晨,原本早该降落的飞机,迟迟不到。机场大屏幕上,爸爸妈妈在的那趟飞机在最顶端,从一开始显示的延误,变成一串冰冷的英文字母——
失联。
尤黛脑子里一片空白,她愣愣地呆在机场,因为心里怀着一丝希望,觉得人肯定还会回来,她始终不愿意离开。
盲目的等待,并没有换来好消息。很快,各大网站出了新闻,飞机在海洋上空飞行轨迹突然消失,大概率是失事坠海。
后来的事,乱作一团。
展览取消,她的朋友将她从机场接走,她呆在房间里,闭门不出,一直刷着网上和航空公司的调查新闻,还有尤彧一遍又一遍追问她爸妈的消息……
再后来,她回国料理后事,忍受着尤彧责难,把爸妈所有的遗产留给了他,又独自一人去了国外。
九点过的医院,已经安静了下来。
耳语般的声音,仍旧能听得清清楚楚。
尤黛靠在窗户旁边的白墙上,望着还紧闭的手术室门,慢慢说着:“我有好几年,都有一种在做梦的感受,我总是期盼着,这场梦结束了,我醒过来后,爸爸妈妈还在家里等着我。那时候,我断绝了跟所有人的联系,过得很狼狈。我也一直不愿意提起来,因为想起来,心里还是会疼。”
舒云端揽着她的肩膀,轻轻上下抚摸,无声安慰着她。
不远处,尤彧一根烟结束,朝着这边走了过来。
“你知道为什么我也没有跟尤彧他们联系吗?”在尤彧走在跟前时,尤黛一字一句说,“别看这人外表纯良,但那张嘴,可臭了。”
尤彧停在他们面前,目光落在舒云端放在尤黛肩膀上的手上,面无表情挑了挑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