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寂静。
一跪一躺,两个人都相顾无言,只听得见细小的呼吸声,宛如秋季的叶子落下,荡荡悠悠,轻轻慢慢,却能勾起人心底深处的那一抹细腻和触动。
“屋子太暗了,”月儿有些闷,“你去把窗户打开。”
“是。不过娘娘要盖好被子,别着凉了。”章年只打开了离床较远的窗子,秋日的阳光落进来,斜斜的一束,笼罩在他身上。
灌进来的新鲜空气抚软了月儿的身躯,她捂紧了被子,沉沉的睡意再次袭来。恍惚间,她看到一抹身影从那道阳光里走出来,越来越靠近,一步一步地,来到她旁边。她的视线被衣料占领,太近了,分不清那是深蓝色,还是黑色。
“微臣说过,除了微臣,旁人都伺候不好娘娘……”
“月儿,瞧这孩子多俊啊,”陈汐月看着知理,欢喜得合不拢嘴,“一看就是个聪明机灵的。”
“姐姐说笑,这才不到两个月大,哪里能看出来聪明不聪明的。”月儿拉着陈汐月走到正殿外,欣赏新开的山茶花,“倒是姐姐,才智聪慧,葵嫣定是个和姐姐一样的才女。我脑子这么笨,只怕知理不要被我连累了呢。”
陈汐月走到山茶花前,细细赏看,道:“这宫里一个接一个的孩子出生,皇上欢喜得不得了,热闹了好些日子,我看你也累了吧。”
“是啊。”月儿不喜欢应付那些人东一句西一句的道贺,比起听那些奉承,还不如和陈汐月下棋、和敏妃聊天来得快活。
中午,月儿留下陈汐月一起在永华宫用膳。“娘娘,为着驱寒,今儿的午膳,御膳房特增加了牛肉黄芪汤,每位主子一份。这是兰嫔娘娘的,奴婢给您从安立宫带来了。”冬映把陈汐月的那份汤放上来。
只喝了一碗,陈汐月突然腹痛起来,月儿慌忙传太医,陈汐月疼得出了冷汗,月儿赶紧扶她进去休息。
“景妃娘娘,兰嫔娘娘是因药物相冲,身子受到损害。”赵太医跪禀。
“兰嫔的身子如何?究竟受到什么损害?”月儿皱着眉头,陈汐月最近并没服药,这药物相冲,实在让人不解。
陈汐月也坐起来:“赵太医,我自生产完后就不曾吃药,你所说的药物相冲是?”
“娘娘,您方才可喝过什么东西?” 陈汐月想了想:“我就只喝了御膳房送来的牛肉黄芪汤。”
赵太医拿过剩下的汤,舀起一勺,闻了闻,道:“此汤有玄参的气味,虽然没有玄参株体,但此汤确实被人用玄参煮过,或者混入了煮过玄参的水。”
“玄参?”月儿疑惑,“我记得,这玄参,是对付喉疾的。” “娘娘说的是。只不过,这玄参若和黄芪同食,对人体大有损害,严重者会危及性命。这一钵汤的剂量若是喝下去,兰嫔娘娘的身子,恐怕再难有孕。”
月儿和陈汐月好似被当头一击,看着钵中的汤,只剩下一半,陈汐月眼里闪着忧恐:“赵太医,那我的身子,是不是难以有孕了?” 赵太医慰解道:“娘娘所食不多,虽然玉体受到了损害,但经过一段时间的调养,还是能有所恢复的。”
“一段时间,是多久?”月儿听赵太医的语气,连他自己都不大自信。
“少则半年,多则……数年。”赵太医低着头,不敢正面对着陈汐月,“这其间,兰嫔娘娘若是再有孕,不仅胎儿难保,也会延长娘娘的恢复时间。”
半年,数年,听了都让人心凉。“赵太医,能否劳烦你,给兰嫔开一剂既不损伤身体,又能避免有孕的药?”
赵太医的语气,比刚刚有信心了许多:“这个,微臣可以办到。”
赵太医走后,陈汐月让竹枝去煎药,月儿让人把才吃了一半不到的饭菜热一热。“月儿,其实,何必让赵太医开避孕的药,我可以在治好之前,都不侍寝就行了。”
“不,姐姐,”月儿示意冬映给陈汐月倒水,“姐姐从前可以避世,不管恩宠,可现在有了葵嫣,姐姐就不能不顾恩宠。纵然你对皇上没有爱,甚至有怨,你也要为葵嫣着想啊。”
“姐姐,虽然我大弘现在和平昌盛,无边疆骚扰,可万一来日,真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需要一位公主和亲远嫁,以代替百万雄兵,姐姐想,一个生母不受宠的公主,和一位宠妃的公主,皇上会挑选哪一个?”
这些话直击要害,陈汐月静下心想想,是啊,女凭母贵,自己既希望葵嫣能嫁得一位疼她的郎君,而不是沦为节省兵马的工具,就不能不顾自己的位分和荣宠。自己再怎么不计较恩宠,也得为了葵嫣,守住这份底气。
“我知道了。”陈汐月苦笑。她知道月儿是真心为了她好,寻常嫔妃,绝不会轻易说出这种被认为对国不吉利的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