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结果,无疑是最坏的。若是寻常百姓,尚且顾不了自身,如何助得了嫌犯?
想到这里,他的眸色暗了许多。
“下去吧,让画师加紧临摹。城门处进出城的百姓众多,多加利用,有在路途上打了照面的也说不定。”
“是,属下告退。”
*
安书走后,萧蔻和柏衍并肩返回。
他瞥了一眼,见她的神情是显而易见的愉悦,脚步似乎特别轻快。
“这下高兴了?” 柏衍出声调侃。
“嗯。”
她没有掩饰,大方的点了头。
他又问:“刚才为什么哭?”
萧蔻一听便鼓了鼓眼睛,正要解释自己是因他的恐吓而哭,他却又接着道:“因为自责?”
一语点破了她方才最真实的情绪。
仓惶间,萧蔻咬住了自己的下唇,视线忙不迭的闪躲,像是生怕被他嘲笑似的。
“你害怕因为自身的疏忽,致使一条人命枉死,我说得可对?”
他说得对,一字一句,直戳她内心深处,所以她反驳不了。她的沉默便是默认。
他有些想不通的蹙了眉,问她:“为什么会这样想?怎么算,也不该是你的错。”
没有了往常的温和或者闲适,他的面色甚至看起来有点凶。
她瘪了瘪嘴,不自觉便哽咽道:“我只是不喜自己如此无能。”
他还是不能理解,眉间毫无松动的痕迹。她只能实话实说:“我长于皇宫,雕梁画栋,锦衣玉食不过是寻常。但外祖父总会时时提醒我,我所拥有的的一切,皆是来自于百姓的赋税。”
柏衍似乎有所感,眸光微晃。
“书中有句话,叫做食君之禄担君之忧,都说是臣子用于自省,好为皇帝分忧。可我却觉得,同样的道理,也能用在皇室中人和百姓身上。”
她满目的坚定,执着的很,又道:“所谓的皇室尊荣,难道不是来源于百姓?”
一张巴掌大的小脸上,满是慷慨决绝。
“萧室皇族能有今日,那是因为当初得了百姓的拥戴。而百姓拥戴,则是因为他们相信萧家人能带他们过上更好的日子,能解救他们于水火。”
“皇祖父做了皇帝,仍旧能时时为了百姓殚精竭虑,茶饭不思。”
“可我的父皇,却以为他的尊荣是天生的,他的享乐也是应该的,根本不懂得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的道理。皇帝带头,让皇族中人越发的骄奢淫逸,将人命视作草芥为所欲为。”
“我身上流着那个昏君的血,时常让我觉得羞愧难堪,又怎能心安理得的过活?”
她突然想起,前世死前,晋朝早已濒临国破家亡。从皇宫到祁连山的一路上,从流民遍地,到饿殍遍野的境地,萧蔻的眼中渐渐涌起泪光。
她有些自弃的承认:“我生来也没有什么大智慧,不能像姑母大长公主那样,为朝堂分忧。可我总归还是有我的坚持,只要用得上我的,我都愿意的。”
这句话的结尾,她已经哽咽的不成样子,可柏衍还是听清楚了。他好像从来没有认识过她一样,眼神恍惚。
柏衍从不知道,她心中竟是如此的清明。
短短一日之内,她接二连三的给了他不少惊喜。
这样的胸怀眼界,就算是找到朝堂之上,又有几个人能像她一样?看得清楚这样的本质,也做得到默默坚守着心中的纯粹。
同样生而尊贵,但她与皇室中的酒囊饭袋不同,只因她心中记得自己还有一份使命和职责。
他心里除了惊喜,也涌上了一份庆幸。庆幸自己当初没有因为她的柔弱,而就此将她扔得远远地。
若是真的那样做了,错过了眼前这颗蒙尘的明珠,那自己必定会遗憾终生。
他一时百感交杂,竟想不到接什么话较好。
反观萧蔻,她凭着一股冲动,直抒胸臆。等到冷静下来,才察觉自己方才说得太多了。她明明这样弱,说的都像是没有自知之明的空话。
她私心里觉得,柏衍不说话,定是在嘲笑自己。
睁大了眼眶将涌出的泪意忍回,自暴自弃的抬头,等着迎接他的嘲讽。只看了一眼,她便愣住了。
柏衍的眼睛里,并无戏谑,反而沉静有如清泉。萧蔻越发想不明白,他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半晌后,他突然上前两步靠近了她。
抬手将她颊边微乱的发丝理了一下 ,柏衍笑道:“英雄所见略同。”
故意将她比作“英雄”,又何尝不是想赞她虽手无缚鸡之力,但有此信念,才是真正能解救百姓的英雄该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