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回忆中抽离,燕笼月倏地发出了一声嗤笑,“可以是可以。不过在这之前,公子需如实回答奴家一句话。”
“娘子但问无妨。”
“实不相瞒,奴家今日遭人算计,虎落平阳,与那红豆书寓的索花嬛脱不了干系。但奴家以为,她就算妒恨我,却也没有只手遮天的本事儿,能授意官府将黛夫人的海捕图画的与我神似。入了大理寺的牢狱,我还以为自己在劫难逃了。不承想啊,对方大费周章地把我抓了进去,却只是为了逼迫我承认抄袭一事,让我名声扫地,而非夺我性命。我不确定究竟是谁在背后操控一切。但最终受益的人,除了索花嬛就是嘉兴的黛夫人。她虽然早就死了,但却得到了正名。”燕笼月咬咬牙,强压着心头愤恨,继续分析道,“房鸿渡房少卿大人生辰那日,鹤唳坊的班子唱的那一出新戏,叫什么《炫玉贾石记》的。其实蓄意拿来鞭笞奴家的,对吗?听说...鹤唳坊是裴世子请来的。而且在审案时也是裴世子为《韫玉集》免去了封禁之灾。所以,索花嬛背后操纵全局的人是裴世子吗?”
见燕笼月眼藏怨恨全然不知悔改,黛云软诘问道,“遭人算计?蓄意鞭笞?娘子若行得端,做得正,必不会受其侵扰,又何必一味将今时今日的落魄悉数归咎于他人,而不反思自己呢?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如果真没有做尽欺世盗名的事儿,也不会留下证据,让所谓有心人能在公堂之上定你的罪。”
“奴家就不明白了,我何罪之有啊?袁氏那些诗词留给朝廷封存也是废纸一张...但给了识货的人,可就不一样了。若非奴家冒险将它们救了出来,这些诗词文章哪里能有今天流芳于世的机会?袁氏在天之灵该要感激我才对。”
燕笼月一派俯仰无愧的模样,然后又像妖娆诡诈的蛇一样,盯着眼前的人说道,“公子放心,裴世子奴家惹不起。就算真是他布的局,我一介弱质女流,也只能自认倒霉。奴家如今在帝京是没有脸面见人了,只盼着能凑够赎身的银子,脱了贱籍身份,从此寻一个边陲小城了此残生。离开前,奴家无非想死得明白罢了。”
“裴世子为人公道,是心存正义,路见不平之人。”黛云软不愿再跟燕笼月费口舌纠缠,只想拿回属于自己父母之物,“在下手头只有三千两,还是之前在长河湾奏琴时蠡王赏赐的。这么一大笔多银子,足以换回黛大人与其夫人的遗物了吧?”其实之前,裴赴远的母亲倒是赏赐了许多值钱的东西给她,但她不愿取用分文。
“才三千两?奴家至少需要五万两。”燕笼月忍不住狮子大张口。赎身钱凑够了还不行,以后过日子总需要开支吧。干脆趁此机会一并索取了。虽然袁氏的《韫玉集》原稿已经作为罪证封存了,黛庆平的演算纸她也仅此一张...
黛云软闻言,不禁蹙眉,“燕娘子,何必如此漫天要价。那些纸张,若我不肯收,也没人会要吧?再者说,无论按关系亲疏,还是按照大曜朝律例,黛大人夫妇之物也理应由我们本宗五服保管。”
“是啊,这些纸张在大多数看来,不值一文。但在奴家心中却是价值万金的。”燕笼月渐渐放松了起来,慢悠悠地呷了第一口茶,“裴世子位尊显贵,家缠万贯,这帝京除了皇宫的国库,还有谁能比他有钱?裴世子又如此疼爱远山公子,想必会替公子你分忧解难的。”
或许是因为轻易将她放了出来,她便以为裴赴远仁慈好拿捏。
早就听说裴世子与黛远山影形不离,两人间疑似有龙阳之好。如今看来是铁板钉钉了。
她之前是惦记过裴赴远的,上次花魁大会被他拒见时的话又一次盘绕在耳边,他说抽不开身,要陪更尊贵的人...而那人,分明是既没有家世地位又没有功名财富的黛远山!
一想到这裴远山靠着一张雄雌莫辨的脸,将她的裴世子迷得神魂颠倒,还不惜为其设陷对付自己,使她从贵族仕卿间的座上常客沦为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她便气不打一处来,浑身流动的血液都能充斥出奔流的恨意!
燕笼月今天之所以敢于如此要价刁难,无非是想为自己出一口恶气,而且她料定远山公子会愧怍难堪,不敢硬气抬头。大曜朝跟好男风的魏晋可不一样。男子若有断袖之癖,自己遭人街谈巷议也就罢了,只怕家里八辈子也跟着抬不起头。
“裴世子是轻财贵义,缓急相济的君子。我已多次受过他的恩惠,不能再得陇望蜀。燕娘子,我只有三千两现银。如果你需要,我可以即刻去取。”
燕笼月见她态度坚决,心底火速推翻了之前的如意算盘,而是切合实际的重新算计:聚宝隆钱庄的私钱有七万两,方啸生也只能拿出一万两借自己。那聚宝隆的胖庄主倒是提议过,其余三万两他可以替她补上,但前提是从此得将自己的卖身契放在他手里攥着,并没有给她改籍的意思。呵呵!呸!乘人之危的精诈吃相真是令人作呕。若说十万两他全出,不脱籍她也认了。但他仅出三万,自己搭上七万,最后卖身契还得送给他?这不是比让她吃了苍蝇都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