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弈辛辛苦苦科举数十年,他身上背负了太多人期待,也付出了太多,自己也有好多好多的事没有办。怎么能因为一个蒙面人的一面之词,不愿成为他们的傀儡,就放弃为官之路。再说,谁是谁的傀儡,尚未可知!
想到这些,沈弈眼底闪过无人见过的狠厉。
他掀开车帘,目光飘忽不定,不知要看些什么。
京城的街道如记忆中的热闹,沈弈看着有点眼花缭乱,刚想放下车帘时,一家宅院门口的人吸引住了他的目光。
那不是梁洵正吗?
京城街巷熙熙攘攘。
宣礼街上坐落的人家多是清贵的翰林学士,考完殿试的梁洵正正在其他一座大宅院门口焦急地顾盼,他身已然褪去贡士服,穿着洗得发白的布衣。
他在那边干嘛?沈弈记得从朱卷上看到梁洵正祖籍是在北直隶,家中没几位族亲在京城做官,有还是他嫡兄那边的。
“张叔,你晓得那户人家的主人是何人吗?”
沈弈让张叔在不远处一道偏僻之地停了停马车,然后指着那座宅子问他。
跟在文渊侯身边多年,张叔望了望就想起来:“回沈公子,那是翰林学士章逾的宅第。”
...
宅门缓缓打开,一名中年阍者走了出来,梁洵正心里一沉。
所谓阍者,便是俗称的门子,他们是达官显贵门口最难对付的“关卡”。由于当初春闱渐近,上门拜谒者络绎不绝,故主人多在门口设这样一道屏障。
因着殿试还没有结束,阍者仍存在着。
阍者每日接到一张又一张名刺(如今的名片),多数压根不会呈递到主人手中,便被“挡回”了,获得接见是极不容易的。
那阍者看都没有看名刺,以为是普通的书生想要谋求出路,说了些客气话,想要把手中还没有捂热的名刺退回去。
梁洵正赶忙问他能否转交一下作品集?然而阍者还是面露为难神色。
他一咬牙,右手探入行囊,出来时手中已多了一百文的铜钱,双手递过。
中了贡士后,梁洵正的日子没有改善,那些上门来的礼,皆被他的族兄梁洵勤收了过去,他的贫困一如既往。
也是这一百文铜钱,更让阍者确认面前之人不过是屡试不中的普通书生。
他狡猾地笑了。
有钱能使鬼推磨,阍者笑着答应下来。
梁洵正连连行礼道谢,客套片刻后,朱漆大门再次紧闭。
他整了整衣衫,准备奔赴下一座宅第了。
目睹了整个过程的沈弈还有点不明所以,但张叔已然了然与心:“他是在行拜谒。”
沈弈恍然大悟。
刚入京城时,沈弈也曾听闻时下京城的拜谒行卷之风,若能让名人、官员之流帮忙宣传几句自己的诗句或文章,就能增加考中机会。
“托关系”行为古已有之,看上去并不太公平。然而在京城这倒不能算丑闻,甚至,行卷干谒是此时文人们发现后辈人才的重要途径,尤其那些孤寒出身的学生,可以得到赏识与帮助,改变一生的命运。
不过拜谒行卷之风刚起风头,不是很盛行。再者,拜谒也应在会试之前,梁洵正都考上了第三名,贡士没有落榜一说,一旦中了贡士,没有原则性问题,同进士也是有的。
他此时拜谒,属实是些晚了,除非他志在不此。
沈弈默了默,回了马车上。
“回侯府吧。”
他如此吩咐道。
在马车微不可见的颠簸下,迟来的疲倦袭入沈弈的脑袋,他半闭着眼小歇。
不知何时,他做梦了。他梦见自己在金銮殿上成了天子门生,渭帝钦点了他的状元,自己披上了那用一两黄金敲成两亩地再切成金丝编织而成的云锦进士服。
梦很短,再醒来时,文渊侯府还没有到,沈弈再一次掀起车帘,想看看到了哪里。
黄昏已经谢去,夜幕早已铺开。
至此,殿试结束了一半,贡士们只需静候三日后的传胪大典了。
殿试是不会有黜落的情况发生的,因此可以理解为他们这群学子们的科举之路到此可以划上圆满的句号了,今后是会被发放到各地当官,或者进翰林院继续深造,各自听天命。
交上来的试卷被迅速送往保和殿东侧的中左门,在那里有弥封官等待封装试卷。
古时封装试卷也与后世的考试封卷类似,要盖住贡士的名字,之后将试卷装入固定的箱子里,护送至专门阅卷的场所——午门内朝房。
在这里,等候多时的读卷大臣要花费两晚一天的时间来阅卷。
读卷大臣由皇帝钦点,阅卷为全封闭式,阅卷人员不得出宫。一般情况下,渭帝都认可阅卷大臣拟定的名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