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
“对,我想起来了,她家那口子好像是在军营里边做过伙夫。”
西州……边境苦寒之地,广袤千里,若弟弟真被弄去了那,该如何找起?姜云静心头一阵茫然。
“李管事,你这几日先去打听打听这城中人牙子里有没有这么个婆子。”
说罢,姜云静又将目光落回到周衡身上,“今日你说的可都是实话?”
周衡一听,慌忙道:“小的现如今哪敢骗姑娘?都是实话,绝无虚言!姑娘要是能找到小公子,把那陈氏弄死,也算为我老娘报仇了。小的怎会不说实话?”
姜云静面无表情打量他片刻,然后说:“你,我暂时放不了。等到事情都解决了,我自会遵守诺言。这些日子先老实待着,若是被我发现你还有异心,就别怪我手下无情了。”
周衡哪敢说不,一颗头点得捣蒜一样,满口答应。李管事将周衡拖出去后,姜云静一个人坐在厅中,久久没有动静。
今日问出来的事,桩桩件件都像刀子一样插在她心上。
娘亲被陈氏设计至死,那个被自己唤作爹爹的男人竟是根因,纵使他只是被人用作了刀子,可若非他将那毒妇纳进家中,又何来这些后果?
她还记得,娘断气时的那一刻还在念着弟弟的名字。
元乐,元乐,一字一句,啼血惊心,到最后娘亲都是带着遗恨走的。
元乐便是还活着,恐怕也变不回当年那个会给她上树摘杏子吃的天真稚子。
……
“姐姐,等我长大了,就换我来护着你。”
那天,姜修白被陈氏吹了枕旁风,要因一件小事责罚弟弟,姜云静飞身扑过去挡住了落下的藤条。
背上瞬间一阵火辣辣的疼痛传来,她也还小,没忍住掉了眼泪。却不料一双小手从怀里晃晃悠悠伸出来擦去了她脸上的泪,还才六七岁的元乐对她说了这句。
是她这个姐姐没有保护好他,无数次午夜梦回,弟弟都会在梦里哭着喊着,问她为何不去救他。
她答不上来,也恨自己答不上来。
陆玄京轻声推门进去时,一眼就看见了窝在圈椅里埋首低泣的少女。
椅背宽大,衬得她瘦瘦小小的一团,纤弱的肩背随着哭声轻轻地颤抖着,像是一只受惊的蝴蝶,脆弱得仿佛一伸手便能折碎。
连哭声也是破碎的,同船上那种委屈的嚎啕不同,这次却是压抑的、克制的,却反倒让人生出一种莫名的怜惜。
陆玄京淡淡垂下眼,敛去眸中那一丝不易察觉的情绪。
姜云静哭得专注,没发现屋子里已多了一人,等到哭累了抬起头才猛地看见了立在门口的陆玄京。
“你……你怎么没走?”
陆玄京站在门边,背后是逐渐暗下去的暮色,人依旧清冷如月夜山松,看不清表情。
片刻,姜云静听见一个声音响起,如夜风般轻柔在耳边拂过。
“姜姑娘,我说过要送你回家。”
第29章
薄暮将至, 一场春雨先落了下来。
燥了一冬的上京城收敛了棱角,在青石板被染湿的点点落红上荡开一片柔润。
青原快步跑到廊下, 取过臂间夹着的青色油伞, 递给台阶上的陆玄京。
轻轻撑开,玉一般的长指稳稳握住竹节伞柄,瞬间将斜斜落入的微凉雨丝挡在外面。他怀中的少女眼角犹带泪痕, 此时被夜风一吹,干干的生出些痒意,像是细小的绒毛在轻轻撩拨着。
她眨了眨眼睛, 一抬头正好看见青色伞面下那张清俊的侧脸,挺拔的鼻峰下薄唇轻抿, 冷冷清清的,却莫名让人生出一丝安心。
痛哭两场的疲惫伴随着雨滴声化作一阵无法抵挡的倦意, 在轻寒的风中, 她下意识地就朝着那片温暖的怀抱靠近了点。
察觉到怀中的轻微动静, 陆玄京脚步未停, 只将油伞不动声色地朝着少女的方向又挪去了几寸。
南苑街已是夜幕时分的安宁祥和, 然而此时的姜府却算不上平静。
姜云静落水的消息一个时辰前就送来了, 姜修白听完后愣在那半晌没出声,饶是陈氏也是一惊,赶忙问起姜云姝有没有事, 得知她平安后方才松了口气。
不过, 人竟然就这么没了?
陈氏一时半会也说不上来是惊大过喜还是喜大过于惊,仿佛老天爷忽扔下来块金锭子, 给她砸懵了有些反应不过来。
这样一来倒是不用她再费心筹谋, 人既然已死,那沈家的财产不都顺理成章地落入了她的口袋?至于那些隐患更是无从追究了。
她没想到, 沈氏这母子三人竟都是些短命的。
可面上还是得做出副惊痛不已的样子,摸出帕子就哭起来,一连说了好几声“怎么会这样”,接着又半真半假地问人真的没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