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剑哐当落地,一道身影沉入漫无边际的黑暗之中。
夜里的海水冰冷刺骨,姜云静却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那一年的春日,她也曾这样跌入水中。
手中的绳索已被割断,若不是谢忌送了她这把吹发可断的西域宝刀,她今日恐怕就只能死在他的手下了。
出门时,她悄悄将这把刀藏在了袖间。只不过一开始打算的是刺向别人,却没料到最后用到了自己身上。
方才被朱老五的人押过来时,她便观察到了,此处码头虽然水深,附近却有一个崖壁,崖壁下有一处浅滩。
自三年前的那次后,出于谨慎,姜云静在江城练习过很长时间的凫水,还学会了如何在水中屏息,只要不出意外,凭她如今的本事,游到那处浅滩是不成问题的。
所以,方才她才会做出那样的决定。
与其让自己变成靶子,不如搏一搏,说不定还能逃出生天。
何况,自己这一死,许曲再不能要挟谢忌,若他不想东来岛被夷为平地,恐怕也只能投降。
这样一来,弟弟应当会无事。
等到她逃出去,再想办法把他接到身边。
只不过,落水的瞬间,她还是疼得四肢百骸都仿佛被折断一般。可一想到或许会有人跳下来将她抓回去,她只能咬着牙迅速割断绳子,朝着浅滩游去。
可刚游没几步,不远处就隐隐传来了声音。
“人呢?”
“刚刚明明掉在这儿的。”
姜云静眉头微皱,难道是许曲的人来了?
于是加快速度朝前游去,可又怕动静太大引起对方注意。
正满心烦躁时,却听见了一个焦急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赶紧找啊!”
怎么会是他?
姜云静忍不住转过头去,只见一道熟悉的身影立在一艘小船上,正探头这边看过来。
真的是钟崇。
可一想到他的身份,姜云静心又落了回去,掉头继续往前游。
却不料此地安静,水声还是很快引起了船上人的注意。
“那边有声音!”
钟崇一听,立即抢过身旁人手上的灯笼,照过去。
不远处果然有水花翻动,隐约似有个脑袋浮在水面上。
钟崇心中一喜:“赶紧划过去!”
姜云静虽然游得不慢,可到底比不过行船的速度,很快就被对方追了上来。
昏昏灯火下,姜云静的脸被照亮,看清模样后,钟崇一时激动,差点摔下船去。
“快,快把人捞起来!”
见对方已到了跟前,再躲也是无济于事:“不用了,我自己上来。”
于是,姜云静很快便被拉上了船。
见姜云静抱着胳膊瑟瑟发抖,钟崇立马解下外衣披到她身上。
把人救回来后,钟崇一颗心算是落回到了肚子里。
知道了谢忌的计划后,他便想办法去弄了几艘小船,等到魏家军逼近,周围精兵都被调走后,再悄悄地驶到这片水域。
然后趁人不注意,将“寄余生”的船身泼上火油,等到谢忌藏在货船上的援兵一到便烧毁这艘船。这样一来,既可以防止许曲趁乱逃脱,谢忌也可以在危急时候跳船自救。
却不料在等待时,他却看见了姜云静几人被押上了船。
于是,海面的乱子一起,他便赶紧让船都开了过来,守在四周,观察着“寄余生”上的一举一动。
姜云静被吊上桅杆后,钟崇自然也看见了。
为了防止被人发现,他只敢在船身的另一侧悄悄等着,若是人落入水中,他便立马过去营救。
不久前,谢忌看见的那簇蓝色焰火便是他发出的信号。
两人约定,一切准备就绪后,以此信号为提醒。
可现在也来不及解释这许多了,最重要的是要赶紧把人救走,谁知道船上是个什么情形?
姜云静却有些搞不清楚这是什么情况,疑道:“你怎么会在这儿?”
“现在没时间解释,我先带你离开这。”
钟崇头也没回,命船夫赶紧划桨离开。
“去哪?”
“东南面有艘船,那边还算安全,等会儿这一带就乱起来了。”
姜云静脸色微变:“是谢忌安排的?”
钟崇一愣,点点头。
姜云静沉默了片刻,问:“有别的船吗?”
……
一夜之间,恢弘壮丽的“寄余生”被烧成了一堆残骸,永远地沉入了东海的海水之中。
后来东来岛的人回忆起来,只道那一晚火光冲天,几乎照亮了半座岛,岛上的人知道朝廷的战船来了,纷纷四散奔逃,大街上一整晚都是此起彼伏的喊叫声、哭泣声,混乱不堪。
直到快天明时,整肃严明的魏家军进驻到岛上各个角落,这才堪堪平息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