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崇自是不知道自己在姜云静心中落了个“不坏”的评价,不然他估计气得尾巴都能炸开,他这种人,宁愿她说他十恶不赦,毕竟,比起做个平平无奇的好人,他更愿意做个狡猾钻营的奸商。
就比如每次他同姜云静去元江,其实都别有目的,偏生这女的还傻乎乎把什么都漏给他看他听,她还不知道,最近沈家丢的几笔丝绸生意暗中都是被钟家截了胡。
想起父亲的话,钟崇脸上惯常的笑意淡了几分。
就这样,两人一坐一立,各怀心思,雅间里倒是出现了一段少有的和谐。
用完了饭,钟崇照例送姜云静回府。
走到雅间外的廊道上,迎面却撞上了王家二公子王甫,此人乃浙江巡抚嫡次子,年届二十,尚未婚娶,可家中已有七房姨娘,整日走狗斗鸡、眠花宿柳,实打实的纨绔一个。
本地百姓是一听见王甫的名字就头疼,避之不及,唯恐祸从天降。因为,除了背靠着巡抚之外,这王甫的娘还是当今太后的亲侄女,有了这层关系,在整个省内,他几乎可以横着走。
因着方才嫌闷,又觉得是在钟崇的地盘上,姜云静将帷帽丢在了马车上,可此时看见对面走来的王甫,只能暗道后悔。
果然,被众人簇拥着王甫本还因为输了钱而心情不佳、一脸戾气,在看见对面那抹袅娜身影后,胸中积郁便瞬间消散,脸上也漾出个笑来。
“姜小娘子,好巧,又遇见了。”
姜云静下意识就皱起了眉,轻垂着眼装作没听见。
“怎么,不认识我了?”
王甫脸上笑意不散,可眼中却透露出一丝不悦。在这江城,还没人敢把他的话当耳旁风。
钟崇见状走上前去,笑道:“不知王二公子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请见谅。”
王甫斜睨了他一眼,想起钟家同他爹有些交情,倒也没落他的面子,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目光还是落回到姜云静身上。
虽说王甫见过的美人也如过江之鲫,像是妩媚妖娆的风月女子、清丽婉约的大家闺秀、风韵犹存的良家妇人,环肥燕瘦也算各有所长,可都不如眼前这位,仿佛女娲特造出来的一样,浓淡皆宜,一颦一笑都是风情,怎么看怎么顺眼。
自半年前在街市偶遇,他便心心念念想强弄到手,后来才知道是她竟是礼部郎中的嫡女,又和沈家有关系,若是真的强来恐怕麻烦不小,这才暂且歇了心思。不过,虽说出身还算金贵,可到底是个死了夫君的寡妇,他也不必真的顾忌。
这一次见,她似乎比上次又貌美了几分,王甫越瞧心越发地痒,恨不能立刻就将人掳回府去。
见王甫一双眼睛似黏在了姜云静身上,钟崇嘴角微微沉了沉,对不远处的小厮使了个眼色。
“王二公子难得来,三楼东边有一间观景最佳的雅间,若王公子不嫌弃,在下这就让小的们领你过去。”
王甫也清楚在这大庭广众之下不可能真做些什么,加上这女子性子又倔,恐怕倒让他没脸,于是这才收回了目光。
“行啊,算你还有点眼色,不枉我爹平日你对你们钟家颇为器重。”
钟崇笑得和颜悦色,拱手回道:“巡抚大人眷顾,钟家自当感恩戴德。”
王甫哼笑一声,由着下人引去了东面的厢房。
同姜云静擦肩而过时,他还故意地轻嗅了一下,果然闻见一股清淡甜美的女儿香,脸上顿时浮现出一个轻浮的笑。
这人简直就是一个有权有势版的陈金源,猥琐更甚,旧日的记忆连带着他方才的动作,姜云静几余呕吐,若不是顾及着沈家在江城,她真恨不得一巴掌甩在那王甫脸上。
王甫一走,钟崇脸上的笑也顷刻间消散。
自古商人轻贱,饶是那等脑满肥肠的纨绔也能骑在他头上作威作福,想到平日里父亲对那王巡抚的态度,钟崇脸色更沉了几分。
回到沈府,见到沈老太太,两人倒是又恢复了平日里的模样。
沈老太太去年刚过六十大寿,近来虽有些小病痛,身子骨还算康健。
当初,她跟着沈老太爷从两家布行做起,一步步将沈家经营到如今这等光景,手握着整个江城的粮米和布匹,只这些年才渐渐收了心思,将府中一应事务交由儿媳管理,可若说这沈府上上下下都心服口服的还是只有她一人,便是沈观澜也比不过。
见姜云静全须全尾地回来了,沈老太太这才放下了心,将人叫到身边,细细问了一番,便让她去收拾梳洗了。
等到姜云静走后,老太太笑意敛去几分,看着不远处坐着的钟崇,“今日发生了何事?”
钟崇装作被识破的样子,苦笑一声:“还是逃不过您的慧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