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这一次不是在画舫,而是在听月坊的地下室里。
地下室里昏暗阴沉,只亮着两盏油灯,灯火摇曳,在墙壁上投下鬼魅般的暗影。暗影前方立着一个刑架,架上用铁链捆绑着一名黑衣男子,男子垂着头,衣裳像是破烂碎布条一样挂在身上,豁开的地方皮肉翻起,鲜血淋漓。
陆玄京面无表情地坐在男子对面的圈椅上,骨节分明的手上攥着一根乌黑的长鞭,有血珠从鞭身上断断续续地滴落到地上。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刺鼻的血腥味。
一盆凉水泼过去后,男人浑身一颤,慢悠悠地醒了过来。
他费力地抬起头,脸庞瞬间被火光照亮。只见他生得方脸阔鼻,颧骨高耸,一脸的络腮胡,显然并非中原人的长相。
看了他两眼,陆玄京薄唇轻启:“想好了吗?”
男子恨恨地盯着陆玄京,目眦欲裂,朝他啐了一口血水,“要杀便杀,我是不会说的!”
闻言,陆玄京转了转手中的鞭子,起身缓步走到男子跟前,盯着他眼睛微笑道:“死么,容易。毕竟,你没能杀得了阿卜那,回到多罗那儿去,恐怕也活不了。”
听完这番话,那人顿时神情大变,白着一张脸颤声道:“你……你究竟是谁?”
陆玄京嘴角含笑,目光却是一片冰冷,看上去像是幽冥里来的罗刹。
片刻,听见他慢悠悠地吐出一句:“死人何必要知道我的名字?”
黑衣人被他的目光盯得头皮发麻,心中虽然恐惧,可不知想到什么,忽然哈哈一笑,不屑道:“你杀了我便是!不出一个月,我们北戎的军队就会踏破北境,到时候你们的皇帝老儿也要对我们俯首称臣!”
一个月?陆玄京挑了挑眉。
下一秒,他目光一闪,嘴边噙出个冷笑,还没等对方反应过来,手中不知何时就多出一柄长剑。
地下室里响起一阵惨叫。
灯火闪动,剑头没入男子的嘴中,陆玄京手腕轻转,竟生生地绞断了他的舌头。
“既然说不出有用的话,那舌头就多余了。”
那黑衣人疼痛难忍,满口鲜血,呜咽着似在说着“杀了我”。
“杀了你?我还要破城时留你祭旗呢。”
说完,陆玄京微微一笑,把手上的长剑一扔,接过青原递来的巾帕,不紧不慢地擦拭着不小心溅到指尖的血迹。
在剧痛中,男子呜咽了一阵,再度昏了过去。
春娘走上前来,问:“真的不杀了他吗?”
“杀,但不用我们来。人你先留着,等时机合适交给阿卜那。他们兄弟阋墙,于我们自是有利无害。阿卜那熟悉北戎,若他想扳回一局,只能投靠我们。”
春娘露出个了然的神色,又说:“那现在阿卜那没死,北戎那边会不会有变?”
“不会,只会更快,”陆玄京目光沉了沉,说:“如今阿布都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阿卜请求圣上严查刺客,明显是和阿布都撕破脸的意思。若阿布都再拖下去,对他来说只会更被动。”
“那主上打算何时回去?”
陆玄京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迟疑,可转瞬又斩钉截铁道:“城门封禁一解就出发。”
“这么快?”
“如今风声紧,多罗忙着自保,无暇他顾,现在是最好的时机。”
春娘点了点头,随即又想到姜云静,迟疑开口:“主上不是还要陪姜姑娘去严家吗?我这边查到,那陈氏的侄儿最近似乎联系上了一群外地来的山匪,恐怕会有什么动作。”
闻言,陆玄京思索了片刻,目光微微一闪:“那这样正好。”
回到家中,已是夜里,陆玄京先梳洗了一番,换了身衣服,才缓步踏进房内。
屋里还亮着灯,一团小小的身影蜷缩在塌上,陆玄京轻声走过去,看见姜云静偏着头阖目靠在软枕上,已经睡着了。脚边的案几上还放着个篾箩,里面是一双还未做好的袜子。
陆玄京将袜子拿到手中,摩挲了两下,那针脚仍旧歪歪扭扭的,他无声笑了笑,可笑容很快又隐没在了嘴边。
他放下袜子,俯下身将人轻轻抱了起来。
也许是心里装着事,姜云静睡得并不熟,一被抱离塌上,人就惊醒了过来。看见眼前人后,嘴角瞬间扬了起来。
“你回来啦。”
因为刚睡醒,她声音软软糯糯的,带着几分撒娇的意味,一双眼睛亮晶晶地看过来,像是夜里的星子一样。
陆玄京心上一软,低下头在她脸颊上爱怜地轻啄了两下,低声道:“怎么不去床上睡?这样多容易着凉。”
醒来后,姜云静确实觉得有些冷,于是在他怀里蹭了蹭,手指拨弄着他的衣襟,带着几分不满噘嘴道:“还不是为了等你,怎么现在才回来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