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落,做好的素面和切好的酱牛肉刚好被两个跑堂的少年小心翼翼地端上桌。
二人提醒着面是刚煮出来的,吃的时候定要小心烫着,瞧见来了客人,又匆匆跑去招待。
盛祁看着二人跑远,收回视线落在宋抒然脸上,又言道:“他们俩年纪还尚小,今年并不参加考试,更多是陪读。”
“高一点的是戌京城的百姓,母亲去世,父亲跑了,家里只有个当铁匠的外公。另一个则住在近郊,父母都是农户,家里还有弟弟妹妹。两人皆聪慧过人,分别在农业和铸造上有天赋,但家境贫寒,无法好好读书。”
宋抒然顺着盛祁方才的视线,盯着两个少年看,后又将目光扫过算账和抻面的男子,震惊地听着盛祁的话。
盛祁能将这四个人的家境情况和擅长领域这般详细地说出来,显然是深入了解和判断过的。
这四个人虽是其貌不扬,却有着可入了盛祁眼的过人之处。
她渐渐有些明白过来,方才盛祁带着她大方地前去的私塾,大有障眼法的意味,而这面馆里的青年和少年才是盛祁真正看重的人才。
盛祁甚至早就知晓大理寺存在问题,有意培养可往大理寺输送的才俊。不仅如此,武将、从农、从工,他也都有涉及。
她震惊的神情被盛祁看在眼里,盛祁不禁淡笑出声:“他们因为贫困而多有局限,所以我资助他们读书习武,暗中找可信的先生和师傅教导。而他们愿做我的门客,日后入了仕途,也会辅助我。我对他们只有一点要求,那便是表面上从不与我熟络,所以他们见我进来并无表示,这家店我也是第一次来。”
盛祁从筷子筒里拿出两双筷子,一双放在宋抒然的面碗上,一双自己拿在手里,又分别看了看铺子里的四名年纪不一的男子。
“他们不愿就这样从我手上拿钱,所以四个人商量着一起经营这铺子,挣了钱两就还我,除了那个要回家照顾外公的少年外,其他三人白天卖面,晚上就在后院里挑灯夜读和歇息。”
靠自己的能力为生,虽需借助他人的钱财,可也绝不白拿,坚持用所挣慢慢归还。
读书环境不好,便制造环境,挑灯夜读,他们所能在的不过也就这小小一方院子而已,但却心满意足,别无他念。
也许这正是寒门书生的骨气和激励自己越发勤奋的底力。
世家子弟与寒门书生各有各的好,世家子弟有着寒门书生未有过的眼界,他们饱读群书,阅遍众人,但也心气极高,有学问可也自知身后有退路,能纯靠真本事而不懒惰或是想些歪门邪道的少之又少。
而寒门书生有一番志向,身边花花草草迷人眼之物太少,极难让他们分心,所以一心只有靠入仕改变命运的念想。
虽有人极有可能日后会因生活好转而忘本,但即便有支持依旧决定归还恩情的人本性定是不坏的。
盛祁正因他身处皇权贵胄之间,所以最是清楚人与人间的不同,才会冒险从民间寻得有才之士。
宋抒然拿起筷子挑了挑面条,嗅了嗅鲜香的味道,轻抿一口,这素面汤底混着菜的清香和面的味道,搭配极佳。
她眉眼弯弯地朝后厨正有些担忧地朝这边悄悄打量的青年瞧了瞧,知道那青年定是担心自己做的面不合他们的胃口,旋即很给面子地低头吃了一大口面。
筷子夹第二下时,却发现自己碗里还藏着一个荷包蛋。她诧异地抬起头瞧了瞧已经回去干活的青年,又看了看盛祁。
盛祁瞧见那荷包蛋也是惊讶地挑了下眉,随即嘴角微微勾起:“先前我托人与他们书信联系,问询他们对宜南凌汛的看法。他们在信中除了谈此要事外,提到了我成亲的事,为无法当面恭贺而遗憾,这大抵是他们暗戳戳的心意。”
因不能显出与盛祁认识,只得用这种方式表达对她的欢迎,若真如盛祁所说,这些书生们倒真是待盛祁出自真心。
宋抒然心情大好地笑了笑,说话声音与方才离开私塾时都不一样了,轻快至极。
“所以殿下今日带我去私塾才那么明目张胆,因为殿下真正在意的门客被保护得很好。”
盛祁点点头,夹了两片酱牛肉放到她的碗里:“你的顾虑我自然清楚,你所担心的不过是我想展示给他人看的,所以眼下可以不用担心了吗?”
眼下她已知情,当然不会再担心。
起初她过于忧虑是因原书中所描写的门客背叛盛祁一事是板上钉钉的,而她又以为盛祁只有那几个有家庭有背景的门客,所以才会如此。
可盛祁竟然可以把事情想得这般周全,她是因知道整体故事线才可预知后续的发展,然盛祁不过是这故事里的一个角色,他完全靠的是自己的聪慧前瞻了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