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灼笑笑:“随他吧。”
言素心的病还没痊愈,看着老家房子院子里那个巨大的火盆,烟熏火燎的,有点犹豫。
秦渡凉这时候反应过来了,把刚抽了两口的烟碾灭。
“小姑你别进去了,太熏了。”言灼说。
言素心摇摇头:“怎么说也是我亲妈,没事。”
老房子的前院被清理了出来,客厅布置成灵堂,一窝子人,有些言灼认识,有些已经认不出了。
秦渡凉不远不近地跟着他,看着在灵堂里,跟在言素心后面,磕头,上香,烧纸,然后走出来。
姑侄俩俨然如同不属于这个村子里的人一般,三个人站在前院门口,看着里面。不知道谁是真的难过,也不知道谁在盘算什么,总之言素心和言灼眼里都是冷清的。
老太太或许是受大伯挑唆,将言素心寄回老家的钱牢牢攥在手心,不给她治病。
或许也是老太太重男轻女的心思在作祟,就是单纯的不想将钱拿出来。事实上老太太很有钱,言素心打从心底里记着言灼爸爸当初说过的话,他说他们两兄弟不念书了,供你念,你念出来了,要记着孝顺妈。
言素心记着呀,往老家里寄钱,寄补品。
到头来呢。
而言灼又怎么不知道这些,那些年如果奶奶能拿钱出来,哪怕只拿十万,他可能都不至于和秦渡凉分开六年。
所以当大伯大婶过来招呼他们去厨房里吃饭的时候,言素心和言灼都没挪步子。
秦渡凉挪了,挪了一步挡在他们之间,说:“我们吃过了来的。”
“哦、哦。”大婶笑笑,“素心,你进来,你大哥有话跟你商量。”
言素心今天穿一身黑,病了的这些年,让她瘦得吓人,近两年才缓过来些,但还是瘦。一件黑风衣杵在这农家院子里,显得冻人。
言素心说:“不用商量了,我以前给过妈不少钱,她的房子,她的地,我都不要,不用分给我。”
此话一出,大婶眼里闪过一丝她自以为没被察觉的情绪,但事实上站在她对面的三个人都看出来了——
那就好。
你不分钱就好。
省得跟你苦口婆心地说什么“你是个女人,你还没成家,你成家了终归是别人家的”这些“道理”了。
言素心冷声说:“大嫂,我带言灼去看看他爸,你回吧。”
“唉唉,也好,你不知道,言惠怀孕了,这种事不能回娘家来,里里外外就我一个人。”大婶同村里妇人一样,爱碎嘴,爱向他人输出自己的生活。
言惠是言灼的堂姐,大伯和大婶的女儿。村里规矩多,怀孕了不能进灵堂,不能如何如何,总之就是那些东西。
言惠怀孕这件事他们是这时候才知道的,言素心听了后,眉眼缓和了些,只点点头:“好,我先带他过去。”
说完,言素心拍拍言灼,说:“走吧。”
这个村子里没有公墓这一说,谁家死了人,就埋在那水库往上走的田埂的边上。
他们开车过去的,陆巡停在田埂边,车灯照亮,言灼说想一个人过去。
于是言素心就和秦渡凉留在田埂边,找了个草垛坐着。
言素心说:“他爸妈走得早。”
秦渡凉“嗯”了声,点头。
“我二嫂是个乞儿,你懂吧,跟着她妈来我们村要饭,然后嫁给了我二哥。”言素心说。
秦渡凉就“嗯”着点头。
言素心接着说:“然后她妈就走了,也不知道去了哪儿。怀言灼的时候我在外面念书,我不太回来,不知道二嫂跟我妈有什么冲突……唉,婆媳嘛,又是农村,其实大概也就那点破事。其实现在想想,那个或许叫产后抑郁症。”
秦渡凉一直看着言灼走向田埂上山林的方向,能看见一个小小的影子,站在一个坟包前面。
言素心也在看着言灼,说:“然后言灼他妈妈就离家出走了,走到省道那儿,出了车祸,疲劳驾驶的大货车。没过几年,言灼他爸爸突发恶疾也走了。”
所以来的路上言灼说,要不是奶奶拉扯他到初中,他大概是不会回来这个村子。
“后来的事你都知道了。”言素心说。
“都知道。”秦渡凉回答。
后来言素心把言灼带走了,那时候她觉得自己像个女侠。田埂侧面的山林并不高,树木也没有多粗壮,言灼在他父亲的坟前默不作声地站了半晌,最后在萧瑟的夜风中,对着那个石碑说:“爸,如果你想知道的话,我挺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