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菊忙道:“不敢当。”他对慎年一拱手,叫了声二少爷。
蔡督军忙招揽慎年:“贵宝号要不要入股矿务局?”
慎年在云南屡屡折戟,当然不肯,“于家势单力薄,自顾尚且不暇,实在是有心无力。”见蔡督军没什么可吩咐他的,便淡淡一点头,不再搭腔。
蔡督军不知道正赶上了慎年心情极坏的时候,还腹诽道:这人可是有些傲慢。又扭过头道:“吴先生,明天有没有空跟我去矿山上看一看?”
宝菊推辞不过,只能说:“看一看也好。”他又去望慎年,“二少爷要不要拨冗一起去?”
慎年婉拒,说明天还有事。
宝菊也便作罢。蔡督军趁热打铁,正有意要和宝菊详谈矿务局入股的计划,便叫众人散了,他与宝菊并肩一齐往外走,到无人处,宝菊站住脚,对蔡督军道:“督军,草深林密,蟒蛇不除,谁敢进山啊?”
蔡督军正在踯躅,见众人陆续出现在领馆门口,便止住了话头,正巧慎年在街上张望——他在这里是个外地人,不像别人,家里都有车仆来接。蔡督军回身又打量他几眼,见他是个体面洁净的年轻人,虽然冷淡,但也彬彬有礼,颇有气度,难不成他妹子丑得找不到婆家,所以才要许给杨廷襄这个混人?他疑惑地说:“于公子,杨委员果真和府上是姻亲吗?”
慎年说:“不错。”
蔡督军和慎年其实也年龄仿佛,他思忖片刻,说:“于公子,你觉得云南禁烟之计,能够长久吗?”
慎年说:“在下看,不能长久。”
蔡督军“哦”一声。
慎年道:“督军,全国独立十七个省,虽然大总统在南京建立了民国政府,但各省还在自筹军饷,你禁烟,四川、两湖、两广都不禁,云南的厘卡查得严,不过绕道就是了。你一省禁烟,是白白把一年几百万的厘税银给别人赚走了而已。”
蔡督军道:“难道眼睁睁看着百姓的性命被大烟蚕食吗?”
慎年笑了笑,说:“蚕食百姓的不是大烟,是洋人。等什么时候洋人和他们的狗滚蛋了,你再禁烟也不迟嘛。”他把肩头的雪粒子掸了掸,见有车夫迎了上来,他在昏黄灯光里侧脸转了过来,问:“督军往哪走?”
蔡督军和他话不投机半句多,道声谢,“不必客气,你自便。”
慎年便没有跟他客气,点点头离开了。
第76章
杨廷襄在烟馆里鬼混了一夜,隔天日上三竿的时候才走回家。刚下了马,金波就迎出来,在他耳畔如此这般地描述了一番,杨廷襄倒退了一步,左右扭头一看,仿佛身后有个鬼影子似的。他以前琢磨事情时,总要捋一捋脑后的辫子,一时旧习难改,便把头发慢慢薅了几把,然后问金波:“两个人说了什么?”
金波道:“关着门,听不见。”
杨廷襄“哦”一声,“脸色怎么样?”
这话自然问的是于慎年。金波便说:“刚开始时很难看,要杀人似的!后来送太太出来,就好多了。”
杨廷襄听到这里,脸色也缓和不少,说:“这样也好,他们自家人,好说话。”只要于慎年不给他捣乱,他还是愿意跟对方叙一叙郎舅之情的。杨廷襄这么盘算着,进了家门,却不提慎年的事,只有意在令年面前转了几圈,见她没精打采,脸色总归还是平静的,不是要伺机逃跑的样子,杨廷襄心里有了数,他精心洗漱打扮一番,邀请令年道:“太太,有没有兴致出门散散心?”
杨廷襄“散心”的地方,不外乎赌坊烟馆和妓寮。令年毫无兴致,两眼定在报纸上,耳朵上一对翡翠坠子轻轻摇了摇。
杨廷襄不知道她只是对着报纸发呆,还当她真看新闻看得入迷,便也凑过头来。这一份专讲时政的滇报,正登的是禁烟会和红十字会募捐的新闻。慎年对禁烟无甚贡献,原本不值得浪费笔墨,还是那位女编辑多情,特意将他名字提了一提。杨廷襄眼疾手快,将报纸抽走,拽住令年就往外推,连声道“走走走”。
两人互相推搡着出了门,杨廷襄坐在车上,面上含着微笑,令年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便也把头扭到一边。到了福鼎酒店楼下,杨廷襄吩咐金波:“去通报一声。”
令年这才明白他的用意。此刻掉头再走,又显得刻意,便脸色不虞地走进酒店的大堂。这时被打发去通禀的男仆已经走回来了,说于公子请两位去会客室。杨廷襄道:“一家人,何必见外?”便反客为主,轻轻踩着楼梯上去,嘴里叫着二公子,猛地门推开了。
他憋着坏心,故意要吓慎年一跳。慎年正站在桌边,手里拿了一叠这两天的电报在看,闻声将电报往抽屉里一放,快步走过去,用手将门抵住,皱眉道:“杨军长?”